孟連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,對他的驅趕置若罔聞,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站定,伸手往他肩上那條圍巾一指,道:“這是我的圍巾。”
陳二正是通體爽快時,慢吞吞昂頭看向面前的人,倒是認出這是碼頭上那小擦鞋匠。
先前隻當這是個身材瘦小的孩子,但現下不知是不是坐著的關系,這家夥竟然看著還挺高。
他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發黃的爛牙,伸手拈了拈圍巾,道:“你說這是你的圍巾,有什麽證據?”
孟連生一字一句道:“這就是我的。”
陳二噗嗤笑出聲:“這可是好東西,你一個擦鞋匠用得起?若真是你的,那也是從人家那裡偷來的。”
孟連生低頭看著面前的人,張面無表情的臉上,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。
他不再與他多說,直接上手攥住圍巾,準備搶過來。
這可惹惱了正在爽快的陳二,他啐了一口,抬腿便朝孟連生出踹去。孟連生一心想搶回圍巾,沒有躲開,生生吃下這一腳,往後趔趄了一步。
然而就在陳二橫眉倒豎,再要補上一腳時,孟連生忽然撲上來,攥住對方的衣領,順手用圍巾將他的脖頸緊緊纏住。
鴉片煙讓陳二通體爽快,也讓他變得軟綿無力,他想要掙脫,卻發覺自己的力氣,與這個少年比起來,是那樣微不足道。
輕而易舉就被孟連生從井邊拖下來,肩膀和腦袋靠在井口,身子往下倒在泥土地上。對方又欺身上來騎在身上。
然後隻覺頭皮一緊。
是孟連生攥住了他的頭髮,下一刻,他原本飄飄欲仙的腦袋,狠狠磕在了身後堅硬的井沿上。
砰!砰!砰!
一下,兩下,三下——
鴉片煙帶來的爽快,徹底被疼痛取代。
陳二終於害怕起來,一開始他能口齒不清地求饒,但很快就只剩悶哼和呻\\吟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孟連生終於停下手。
月光下,黑漆漆的血跡從井沿上一直蔓延到旁邊的雜草中。
他將落在一旁的圍巾撿起來,居高臨下看向地上的人。
陳二像是一灘爛泥倒在地上,已只剩出的氣沒有進的氣,一雙眼睛勉強還能睜開一條線,這讓他看清楚月光下那張如同鬼魅一般冰冷的臉。
他原以為自己不怕鬼,可現在才曉得,只是因為從前沒遇上惡鬼。
他用僅有的一點意識低聲哀求:“饒……饒了我……”
孟連生漠然地看著他,像是在看一隻畜生,他沒有再打他,因為知道這個人已經活不了。
看著地上的人漸漸沒了氣息,他彎身將對方拎起來,像拎一頭牲口一樣,塞進後面的井口,毫無猶豫地丟了進去。
噗通一聲之後,便再無聲響。
他站在枯井邊,彎腰低頭朝井下看去。井很深,黑洞洞得仿佛深不見底。
過了片刻,他轉過身,拿起手中圍巾抖了抖,慢條斯理戴回自己脖頸,還學碼頭上出洋歸來的公子哥一樣,仔細綁了個花樣。
冰冷的夜風低低吹著,因為有了圍巾,便不再覺得寒冷。
孟連生沒有馬上離開,他坐在井沿邊沒被血跡沾染的一處,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漸漸鑽入烏雲。
想來很快就有一場大雨落下,衝刷掉這裡所有的痕跡。
約莫過了半個鍾,有腳步聲在外面響起,還未見人先聞其聲:“老二,你是不是又躲在這裡吃鴉片?”
是陳大走了進來。
他走進這個廢棄院落,在昏沉的月色中,看清裡面那道身影不是自家兄弟,皺了皺眉,冷聲問:“看到老二沒有?”
孟連生慢悠悠站起身,點頭。
原本要轉身的陳大問見狀,停下腳步,問:“他去了哪裡?”
孟連生指了指身後的枯井:“在下面。”
陳大往前走了幾步,這會兒也認出了這個小擦鞋匠,先是莫名其妙,繼而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,也許是兄弟之間的心靈感應,他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,疾步走過來,趴在井口朝下看去。
因為什麽都看不見,隻得朝下方高聲呼喊:“老二!老二!”
然而除了自己的回聲,沒有任何回應。
他轉過臉,對向身旁的少年,正要問個究竟,忽然瞳孔一縮,驚恐地睜大眼睛。
因為少年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磚石。
雖然意識到危險,卻已經反應不過來。孟連生的動作太快了,他還未站起身,那塊轉頭便迎面落在他的腦門。
陳大隻覺得一陣鈍痛,然後眼前一黑,就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在失去意識那一刻,陳大知道自己是要死了,卻不知為何會死在這個擦鞋匠手中。
也許這不是擦鞋匠,而是送人去黃泉路的索命無常。
孟連生面無表情看著趴在井上的男人,用手中磚頭又在人頭上狠狠砸了兩下,將個圓腦袋徹底砸開了花,才收回手。
然後將人拎起來,從井口丟下,送他與井下的弟弟團聚。
他做這些時,內心很平靜,絲毫都沒覺得恐懼,好像殺兩個人,跟殺一條狗並沒有什麽區別。
不,也是有區別的。
親手宰掉家中大黃狗,他難過了整整一晚。
但是殺了這兩人,他隻覺得有種神清氣爽的痛快。
“叔,我給你報仇了。”他在心中默默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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