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豪爽地攬住孟連生的肩膀:“既然來了,我們去打馬球。”又對沈玉桐道,“二公子應該玩不來這個,那邊有馬場上的姑娘,你跟他們一起看我們玩。”
沈玉桐知道,他將自己與女人們相提並論,並非出於惡意,只是單純覺得他是個不堪一擊的弱質少爺。這裡是崇尚武力的地方,在壯得跟牛一樣的頓珠眼中,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漢人少爺。
因而這種輕慢的態度,倒並沒有讓沈玉桐覺得有多被冒犯,只是看到對方如此親昵地挽著孟連生,仿佛他們兩人才是親近的人,而自己不過是個外人,這讓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酸味。
這兩人才認識多久?
他彎唇一笑,客客氣氣道:“實不相瞞,我在英吉利時,閑暇時也常常打馬球,技術不敢說多好,玩玩應該還是可以的。”
孟連生聞言雙眼一亮,歡喜地拉住他的手:“太好了,那我們一起來玩。”又對頓珠道,“頓珠,我和二公子一隊。”
頓珠對沈玉桐要參與他們這種真漢子的活動,還是不以為意,但對方開口,他也不好拒絕,隻想著待會兒跟不上,最好自覺退到一邊老老實實當觀眾。於是點點頭道:“行,不過上了馬可就是玩真的,要二公子要是跟不上,可別勉強,一不小心受了傷可就不好了。”
沈玉桐笑:“頓珠少爺放心,我有分寸。”
頓珠點點頭,將手放在口中,打了個呼哨,幾個馬夫牽著馬兒走過去來。他牽過自己那批烏黑油亮的高頭大馬,沈玉桐則隨手選了匹看著比較溫順的白馬,孟連生跟他一樣,也挑了一匹白馬。
雙方各自四人。
馬場很大,綠茵茵的一片草原,一眼望不到頭。在馬廄附近,用木柵欄隔出一圈,專門用來玩馬球。
在他們準備時,柵欄外圍上了好些個在馬場乾活的女人,有婦人也有少女,應該就是頓珠剛剛說的姑娘。
頓珠帥氣地上馬,拿起球杆在空中劃拉一下,豪邁道:“二公子,上了馬就是玩真格的,你可要當心了。”
沈玉桐點點頭,但笑不語。
他旁邊的孟連生,將腦袋湊過來,頗有幾分擔憂道:“二公子,輸贏不重要,最重要是別摔著。”
沈玉桐輕笑出聲,轉頭看他一眼,柔聲道:“放心,我心裡有數,你也當心。”
孟連生彎唇一笑,用力點頭。
頓珠的告誡並無道理,他們的馬球並不正規,玩得很野,任何護具都不帶,也不講究規矩,橫衝直撞,隻管進球。
幸而上海灘的公子哥也並不是只會舞舞文弄弄墨,抽大煙喝花酒。開埠這些年,足球網球在洋場盛行,沈玉桐也愛這些運動,他長得俊美,並不代表是文弱書生。去了英吉利之後,被當地朋友拉去參加馬球俱樂部,常常參加高校間的比賽,也獲過不少殊榮。只是回上海這兩年,心思都用在辦精鹽上,玩得次數不多。
好在從前那幾年正經的訓練都刻在骨子裡,單從技巧來說,要遠遠高於這些莽撞的蠻子。
頓珠很快瞧出沈玉桐並非是樣子貨,騎馬騎得很穩,手上動作熟練從容,竟然是真的會打球。
身上長袍隨風飄蕩,配上那張俊美的容貌,自有一派瀟灑不羈。
雖然頓珠欣賞不來他的美,但美這件事,古往今來其實都是相通,至少周圍觀看的西康姑娘們,很懂得欣賞沈玉桐的美,不時為他發出呼喊和掌聲。
頓珠是王子是勇士,被個自己看不上的上海灘小白臉少爺搶去風頭,自是不甘心,開始發揮他馭馬的優勢,打法也越來越野蠻,一旦見到沈玉桐拿球,便策馬衝撞上去。
沈玉桐原本也沒在乎輸贏,當然不會和他硬來,每次看到他衝上來,就趕緊識時務地棄球。
一連進幾球的頓珠忍不住得意,只是他這得意沒能持續多久——因為在他再次準備朝沈玉桐衝撞過去搶球時,孟連生的白馬揚起雙蹄朝他衝來,直接將他連人帶馬撞開。
沈玉桐見狀,趕緊揮起杆子,將球擊入球門。
孟連生打球一般,但騎馬是一等一的好手,有他防守頓珠,沈玉桐很快又如魚得水,兩人只要一個眼神,就知道彼此接下來的意圖,默契地仿佛提前演練過一般。
場上局勢再次轉變。
一場馬球下來,沈玉桐與孟連生這隊順利獲勝,沈玉桐也是進球最多的人。
西康的漢子,心胸豁達,輸得心服口服,對沈玉桐也終於是刮目相看。
“二公子人不可貌相,先前是我有眼無珠。”頓珠雖然漢話流利,但顯然用詞也並不能時時精準。
沈玉桐失笑:“頓珠少爺嚴重了,今天運氣好罷了,挑中一匹厲害的馬。”
頓珠沒聽出他是在謙虛,豪爽道:“馬和人也講究的是緣分,既然二公子喜歡這匹馬,那我送給你好了。”
沈玉桐忙拱手道:“不用了不用了。”
頓珠不容拒絕地大手一揮:“一匹馬而已,跟我客氣作何。”
於是一場馬球下來,沈玉桐不僅徹底獲得了頓珠的改觀,還白得了一匹好馬。
“二公子,你累嗎?”
回到土司府客房,孟連生隨口問道。
“還好。”
孟連生道:“沒想到你打馬球厲害。”
“要不是你配合擋住頓珠,我也進不了那麽多球。不過話說回來,你還是稍微莽撞了點,你自己都說了輸贏不重要,還那樣拚命擋頓珠,我看著都有點嚇人,生怕你被他撞下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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