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流井作為千年鹽都,因鹽發跡,小小一個城,富商林立。鹽商有了錢,便要蓋房子修路,因而從重慶去自流井的路況還不錯,甚至有很長一段柏油路。驅車一路抵達自流井,不過五個鍾頭,正好趕上炊煙繚繞的傍晚。
坐在沈玉桐與孫志東中間的孟連生,好奇地看向窗外。
小城沿河而建,河道對面的矮山,是密密麻麻的宅子,冒著白煙,並不似住宅,一些大大小小的竹管交錯空中,他好奇問:“那就是自流井鹽場嗎?”
沈玉桐點頭笑著為他解答:“嗯,這條河是釜溪河,冒煙的是煎鹽的灶房。”
孟連生了然地點頭,仿若是長了大見識一般。
與此同時,睡了一路的孫志東也醒過來,擦了把嘴角的涎水,一副煙鬼的模樣,含含糊糊道:“到了嗎?”
前邊的沈天賜轉過頭笑道:“孫老板,馬上就到了。”
這個馬上不是說說而已,因為前邊就是城門。入了城門,一座繁華熱鬧的小城,便赫然入眼。自流井的鹽商分兩類,一是本地鹽商,二是沈家這類外來的晉商陝商。本地鹽商不願離開故土,又要過得奢靡舒適,比賽一樣地蓋大宅,一路甚至還能看到幾座西洋宅子。
除了建宅子,還得娛樂消遣,於是妓館煙館酒樓林立。
委頓一路的孫志東,一見這繁華,登時打起了力氣。
汽車在一座大宅停下來,匾額上寫著沈宅二字。
大約是聽到動靜,幾個傭人熱熱鬧鬧湧出來。
沈天賜率先下車,豪爽地道:“二公子來了!準備開飯。”
沈玉桐上回來自流井,還是個十來歲的稚兒,別說是新來的小丫鬟,就是幾個一直在的老媽子,也認不出他來。
但沈家二公子貌若潘安,是眾所周知的事。
因而當車內幾個陸續下車,傭人們幾乎馬上就猜出二公子是哪位。
唯一能混淆視線的大約也只有一個孟連生,但也只是稍稍,貴公子的氣度風華,確實無人能及。
老管家帶著傭人上前行禮,年輕的小丫鬟,看到和顏悅色的沈玉桐,當即含羞帶怯不敢再多瞧。
小城的姑娘,比不得洋場摩登女郎開放。
沈玉桐的到來是件大事,殺雞宰羊自是已經提前安排。鹽商本就會吃,蜀地又物產豐富,便有了鹽都特色的鹽幫菜。
這一頓接風宴,實在是豐盛得很,一行人吃得滿嘴流油。
蜀地多美人,孫志東早就計劃好,好好享受兩天。吃過飯後,沈天賜便讓人帶著他和杜讚去了妓館瀟灑快活。
沈玉桐和孟連生沒這個愛好,洗了澡早早回了客房。
舟車勞頓八九日,沈玉桐終於徹徹底底睡了個好覺。
起床洗漱後,便去旁邊小院裡看望孟連生。
孟連生比他起得更早,正在天井裡賞花,旁邊站著兩個小丫鬟,在同他講話。也不知說到什麽有趣處,小丫鬟捂著嘴笑得如銀鈴,反倒是孟連生一臉的赧色。
聽到腳步聲,兩個丫鬟轉頭,見是自家神仙般的少爺,原本在孟連生跟前的熱情爽朗,頓時變成了含羞帶怯,規規矩矩行了個禮,羞答答地走開了。
其實這不怪兩個小姑娘,一個是客一個是主,一個純良本分,一個風流瀟灑。換做誰都會是這反應。
風流瀟灑的沈玉桐失笑搖頭,朝孟連生走去。不等他開口,對方已經拱手,恭恭敬敬打招呼:“二公子早。”
沈玉桐已經習慣他這舊書生一般的恭謙禮讓做派,笑著擺擺手:“起來多久了?”
孟連生說:“剛剛才起來,孫老板和杜讚大哥好像還沒回來?”
沈玉桐道:“自流井消遣的地方不比上海灘少,聽帶他們去玩的小廝說,兩人已經樂不思蜀了,估摸著今天一天都泡在外面。你不用管他們,今日跟著我就行,我帶你好好逛逛我們這千年鹽都。”
孟連生笑:“那就麻煩二公子了。”
沈玉桐無奈地扶了扶額,歎氣一聲道:“我說小孟,你何時才能不跟我這麽客氣?”
孟連生抿唇笑笑:“我……其實也沒客氣。”
沈玉桐讓他感覺到親近,乾脆伸手搭在他肩膀:“行,走吧。”
兩人穿過宅院往大門口走,正遇上沈天賜:“咦?玉桐,你們這就出去了?早飯馬上就好了呢。”
沈玉桐擺擺手:“我帶小孟去外頭吃。”
沈天賜道:“我叫兩個小夥跟著你們。”
沈玉桐又是搖手,笑說:“我又不是沒來過這裡,我看跟從前變化也不大,你忙你的,不用管我們。”
沈天賜還要說什麽,沈玉桐已經拉著孟連生大步地走了。
夏日亮得早,又是大晴天,這會兒剛過八點鍾,太陽已經明晃晃掛在天空,繁華富庶的小城,一夜安眠後,蘇醒過來。
青石板的街道上,人頭攢動,出來趕早市的百姓,牽著馬匹的馬幫和商客,當然,最多的還是身穿短褂或打著赤膊,準備去鹽場乾活的鹽工們。
沈玉桐畢竟也十年沒來過這裡,雖然這些場景並不陌生,但仍舊忍不住有些興奮。走馬觀花一段,他忽然拉著孟連生,往前一指:“咦?王嬢嬢早點鋪還在,我們去吃早飯。”
他說的早點鋪子,是家小店,因為太小,加上門口支著的幾張小桌,總共也才不到十張桌,這會兒其實已經過了用餐高峰,但小小店鋪依舊擠滿了食客,是一片熱鬧喧雜的人間煙火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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