比起青紅幫那些在上海灘,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老油條,他需要的更是孟連生這樣更容易掌控的年輕人。
龍震飛笑著拍拍他的肩膀:“好好好,來日方長,我和孟老板往後見面的時候還多著。”
孟連生說:“署長叫我小孟就好。”
“好,小孟,咱們上樓。”
龍震飛做了個手勢,正要轉身,余光卻瞥到,不遠處走一道身影,他咦了一聲:“二公子!”
沈玉桐見自己被發現,不緊不慢走過來,對人行了個禮,道:“龍叔。”
龍震飛笑說:“怎麽沒跟小龍他們一起了?”
沈玉桐道:“小龍和幾位公子正聊得開心,我上樓去看看我大哥有沒有喝醉?”
他好不容易擺脫那一眾公子哥,除了去找大哥,其實也是想看看孟連生在作何。沒想到就看到他與龍震飛在在這裡說話。
說的那幾句話他自然是聽在耳中,其實也只是客套寒暄,但他心中總覺得有些微妙。他看了眼孟連生,對方正眼含笑意看著他。
沈玉桐還沒來得及給他一個眼色,龍震飛已經伸手將他拉在身旁,親昵地拍拍他的肩膀:“走走走,一起上樓。”又上下打量他,與有榮焉般笑道,“上回見二公子還是你和小龍中學畢業那會兒,這麽多年未見,二公子風采更勝從前,說是上海灘第一貴公子,只怕誰都不會不服。哪像我家那混蛋玩意兒,越長大越不像個東西。”
沈玉桐道:“龍叔千萬別這樣說,小龍比起從前,可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了。”
龍震飛笑著搖搖頭:“他母親去得早,也沒個兄弟姐妹,以前我總是在外,他年紀小,我怕他跟著我吃苦,便將他一個人留在上海,多虧了二公子一家關照。這幾年他跟著我在外面,念叨最多的就是二公子,如今總算如了他的願,回到上海跟二公子團聚了。”
沈玉桐道:“龍叔和小龍回上海,我也很開心。”
說話間,三人上了樓梯,回到會客室。
見到龍震飛回來,屋內正在喝酒談天的老爺老板們,立馬殷勤迎上來。龍震飛從胸前拿起懷表看了眼,拱手道:“多謝各位老板撥冗蒞臨寒舍,時間不早了,大家早點回家休息,我們來日方長。”
署長大人發了話,這場晚宴終於結束,眾人恭恭敬敬地道別,龍震飛親自將人送至大門口。喝得醉醺醺的龍嘉林,跟著跑出來,大庭廣眾之下,拉住沈玉桐的手臂,大著舌頭道:“小鳳,你別回去了,今晚我們好好聊聊天。”
周圍好幾個老爺少爺看過來,表情有些意味深長。
沈玉桐倒是沒覺得什麽,但沈玉桉卻是不一樣。雖然早習慣龍嘉林對自家弟弟狗皮膏藥一樣甩不開,但今時不同往日,龍嘉林這樣沒有分寸不分場合,若只是像當年兩人中學畢業一樣,弄出笑話供人笑談還不打緊。最怕是,被人誤會沈家與龍家的關系,倒是惹上一對不必要的麻煩。
於是他臉色一沉,道:“龍少爺,今晚都累了,你和玉桐都好好休息,以後大家見面聊天的時間多得是。”
龍震飛笑著附和:“對對對,來日方長,還沒以後沒時間聊?”
龍嘉林不情不願松開手。
沈玉桐拍拍他的肩膀:“小龍,你好好休息,有空了我們再好好聚一聚。”
龍嘉林悻悻道“行吧。”
回到車上,汽車夫還沒啟動車子,沈玉桉已經忍不住抱怨:“小龍這些年真是白長個子和年紀,一點分寸都不懂。他現在什麽身份,當著這麽多人拉你說那種話,還以為我們跟龍家關系多不一般,我估計不出三天,我們沈家的拜帖就得多起來。”
沈玉桐卻沒怎麽認真聽他說話,而是透過車窗外的夜色,尋找著孟連生的身影。剛剛龍嘉林拉自己說話時,他應該就在旁邊不遠,因為被大哥拉著上了車,也沒來得及跟他說句話。
今晚就一直沒機會跟他說上一句話。
好在,這會兒很快就看到了孟連生。對方仿佛是與他心有靈犀一樣,正站在幾十米處那那輛汽車旁,朝自己這邊看過來,然後抬手對他揮了揮。
他的臉隱沒在夜影下,看不到表情。但沈玉桐知道他在笑,於是也彎唇朝他笑了笑——即使對方也看不清自己。
“玉桐!”沈玉桉覺察旁邊的人並沒聽自己說話,轉頭皺眉喚了聲,“你看什麽呢?”
沈玉桐收回視線,淡聲道:“沒什麽。”
“我跟你講話你聽了沒有?”
沈玉桐道:“小龍確實不懂分寸。”
沈玉桉又說:“我看你以後還是與他保持距離為好。不說江浙紛爭還沒塵埃落定,就光說商人和拿槍的官宦,就不該走太近。再說了,小龍性子跟小時候可不一樣,不是個值得深交的人。”見弟弟蹙眉望著自己,他又歎息著補充一句,“我知道你們從小相識,感情不一般,他是真心實意對你。但今時不同往日,有些事不能光感情用事,他沒分寸,你要有分寸。”
沈玉桐沉吟片刻:“我曉得的,放心吧大哥,就算我和小龍還跟以前一樣結交,但肯定會盡可能低調。”
沈玉桉點頭:“我就是這個意思。”
其實沈玉桉的擔心多少有些多余,不光沈玉桐要忙鹽廠的工作,龍嘉林自己也忙得很。龍震飛自認是一條龍,自己唯一的兒子小時候卻是一條沒用的蟲,讓他去講武堂,又親自帶在身邊這麽多年,好不容易跟自己這個當爹的一樣,有了龍的樣子,自是時時鞭策,絕不能讓他再變成蟲。於是回了上海的龍嘉林,也不能隨心所欲的吃喝玩樂,還得晨昏定省一樣,每天去警署當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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