吸管裡的豆漿滋啦作響的時候,紀南在臥室裡打哈欠,讓我們別把孩子生在屋裡了,好歹等他走了再說。
我已經吃完了早餐,小朋友高揚著尾巴在飯桌上走來走去,把早餐聞了又聞。紀南見沒人理他,抓著雞窩頭走出來,“葉清川,你不怕猝死啊?大半夜還在回憶你倆當年吃的生煎包,大清早就爬起來看人來了沒有。你那腦子趁早爆炸了吧,我不曉得那麽久遠的事情記它幹嘛。”
“對,”我想起來,對林渡舟說道,“就是以前賣豆漿的奶奶做的生煎包,她隻賣了一回,但是我覺得是最好吃的。”
林渡舟剝好了雞蛋殼,把光滑鋥亮的雞蛋遞到我手裡,“因為她的女兒有店面,專門賣生煎包的,她說去店裡吃新鮮的最好吃,那年有一回,我給你帶回來的,就是她女兒店裡的。”
我把雞蛋接過來,十分疑惑,“那為什麽我不記得了,應該也沒有多好吃吧。”
“因為我提回來已經不太熱了,”林渡舟淺淺笑道,“然後你還賴床不起來。”
“你倆腦袋都趕緊爆炸吧。”紀南對我們沒話說了,轉身進了浴室洗漱。我和林渡舟相視一笑,我覺得我們倆似乎確實有些膩歪,恨不能隨時黏在一起,可明明我們好像也沒有做什麽。
“愛,”紀南刷著牙走出來,含糊地補充,“起碼做了點愛。”
我恍然大悟,“對哦。”
林渡舟為我們去錄了一版小提琴曲《月光》,在樂聲悠悠響起的時候,我和小莊登上了台。
影子不一定就是陰霾,可能代表著形影不離;哪怕是陰霾,也不一定會帶來苦痛,而是對過往的種種隱忍與包容。這是小黃豆和林沉岩教給我的。
我們在林渡舟的樂聲裡起舞,自行車在舞台上劃出一個個漂亮的圓圈,圓圈在闊大的空間裡被放大,追光打在我們身上,台下昏暗的景象裡,我看見笑臉盈盈的他。
一個少見的、靈動的、溫潤如水的笑容。
我和小莊的節目《光與影》不出意外地獲得不錯的成績,莊臨意也成功地留在了節目裡。只是表演過後,評委老師說聽聞我們彩排的時候出了一點小意外,問我們怎麽樣。
小莊支吾了半天,沒說出個所以然來。我於是接過話筒,笑道:“本來隔壁節目《心靈擺渡》中的林醫生是要來幫我們拉琴的,但我太過冒失,彩排的時候把人家撞倒了,好在他沒有事,我給林醫生的觀眾們道個歉。”
鏡頭轉向台下的林渡舟,他面色輕松,嘴角含著笑意,看起來和心理節目裡的模樣不太相同。
工作人員把話筒遞到他手裡,他只是擺擺手,沒有接過去,溫和的模樣看上去愉悅而自然。
這回台下也亮起了明晃晃的燈光,林渡舟的神情被我收進眼底。我微微地出了神,覺得不像他,又覺得格外熟悉。
當晚錄製結束,節目組要準備飯局,林渡舟先離開了現場,我只收到他的信息——“結束了告訴我,我來接你。”
紀南在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,雖然沒參加這檔節目,但跟誰都認識,飯桌上成了交際花。
我聽他侃侃而談,隻覺得聒噪,心跳得出奇的快,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。
“我知道了,師哥,你是有社交恐懼症,”莊臨意一副看穿的模樣,“上回大家參加台長的踐行宴,你也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,這會兒也是,如坐針氈的,你肯定是有那個什麽社交恐懼症了。”
我攥著筷子,“沒有,我就是覺得……”
還沒開始解釋,紀南就在旁邊煽風點火,“他人菜癮大,小酌兩口就四腳朝天,怕被人家導演和舞蹈演員們看見,丟死個人。”
“是嗎?”莊臨意手裡的酒杯拿起來也不是,放下也不是,“我還說敬師哥一杯呢,這段時間師哥很照顧我。”
“那當然咯,”紀南滿身酒氣地湊過來,陰陽怪氣的,“他就愛討師弟的歡心,你看看林……”
話說到一半,我連忙捂住他的嘴,舉起酒來跟小莊碰了一杯,仰頭一飲而盡,“別理他,你紀南師哥也是師哥,快敬他去。”
紀南非常符合我對東北人的刻板印象,爽直、仗義、熱情,還千杯不醉。我小酌了兩口開始天地旋轉,紀南就差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朝陽,偏偏只是紅了一點臉,眼神還是清明的,讓我抿兩口得了,快點兒滾回家去。
我看見他變成好幾重人影,拿出手機來撥林渡舟的號碼,結果手機不知怎麽就飛出去老遠,也不曉得是誰撿起來遞給我的,我對著電話那頭就說:“弟弟……快來接我。”
恍惚中我聽見誰說我怎麽有個弟弟,多大了,是不是還在上學,我笑起來,回答道:“去年就畢業了,人家是博士。”
紀南讓我少說兩句,趕緊把人搖過來,順便把他也帶回去。
莊臨意糊塗了,也開始說瘋話,“師哥,你跟他求求情,今天可以順路,把我也捎回去,我還想吃他上回請咱們吃的粥,清湯寡水、要死不活的……”
小莊話說到一半就睡了過去,我仔細辨認屏幕上的字,確定自己沒有撥錯號碼,上頭寫著“小朋友”三個大字,但那頭沒有接通。
“他怎麽不理我了,”我一把抓住紀南,揪著他的衣服從椅子上滑下去,怎麽都坐不穩,“我今天表演得不好嗎?他不喜歡嗎?他怎麽不理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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