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或許是潛意識裡知道自己身邊人是鬼,生者求生的本能讓他幾次三番嘗試找個大師,但不知道算是他運氣好還是不好,前幾位大師,的確都是江湖騙子,直到他找到謝長行。
或者——直到梅薇絲找到他的車。
謝長行慢慢抽出他的長劍,這動作看得白書文眼睛都瞪大了——但這會兒不是追究危險武器的時候——張百立背對著他的妻子,面對著眾人,所以只有他沒有看到,他的背後早在謝長行戳破那些菜的時候,就翻滾著一團墨綠色的、如同海藻一般的東西。
謝長行一劍揮出,嚇得張百立幾欲後退,但梅薇絲上前半步,硬生生扯住他的領子把他丟到了這邊的地上,讓那些原本試圖勾住他的墨綠觸手落了個空。
觸手被齊根斬斷,劍光閃爍間,隱約有綠色汁液飛濺,又被旋轉的劍光蒸發成一片灰煙。
這一切發生得極快,張百立暈暈乎乎爬起來還在大喊住手,然後梅薇絲在江臨雙的示意下,一拳又把他打翻在地。
“瞎子。”江臨雙居高臨下地說,“你看看那東西是你妻子嗎?”
張百立無意義的大叫暫時停止,他怔愣地看過去,驚駭萬分地看到一團扭曲海藻,海藻有人立那麽高一團,繚繞著霧氣,時不時有扭曲的章魚觸手狀物體伸出縮進,更詭異的是,那東西穿著一件衣服,一件女性的休閑裝,濕淋淋的還在淌下綠水,勾勒出火辣的年輕女性身材,乍一看出,幾乎和張百立妻子的體型別無二致。
張百立怪叫一聲:“哇啊啊啊——這是啥,這是啥!我老婆呢,我老婆呢?”
“你摟著睡了快半個月的老婆。”江臨雙勾起嘴角露出他的邪笑,“保不齊還親過抱過——”
張百立的臉現在比那團海藻還綠,他看上去和謝龍吟一樣想吐,也不哭叫了,急忙爬過去抓住謝長行的輪椅扶手:“大師,謝大師!這是什麽東西!這是怎麽一回事啊!”
謝長行幽幽歎息:“不是所有的鬼都是聶小倩啊。那是江底下的怨靈,集合著亡者的執念,爬上岸,來找你‘團圓’的。你引回家的,一開始就不是你妻子本人。”
這話聽著驚悚,但張百立的臉色卻在下一秒變得紅潤起來,他像是再次看到了希冀,忙問:“這不是我老婆。大師,那我老婆還活著對不對,她還活著!被鬼抓走啦!”
白書文這時才插口道:“張先生,您夫人的旅行大巴,在半個月前報案了失蹤,所以或許……”
他沒說完,謝長行略帶了一絲憐憫的目光看過來,卻是冷漠無情地回答:“節哀吧,已經不在了。其實你心裡知道不是嗎,不然你會為她掛上遺像嗎。”
張百立呆愣了片刻,隨即指著那坨被劍光威懾不敢動彈的海藻:“這玩意不是我老婆啊,我老婆沒變成鬼,她說不定——”
“這東西以水中亡者的執念為食,吞噬了亡者執念,如果執念和記憶夠強,它就能模擬出那個人,然後回到你身邊來。它吞噬了你妻子的思念。”謝長行說,“你是不是和你妻子說過,要開車接她回家?”
張百立徹底呆住。
半個月前,他的妻子旅行將要返回,曾經給他打過電話,說想讓他按照一開說好的去接她回家。當時,張百立在忙,又與妻子在旅行前發生了些許爭執,所以也算是賭氣,就沒有去。
張百立的妻子是普通中產階層的經濟背景,兩個人在大學相識,張太太一朝嫁入豪門,一些普通生活習慣卻根深蒂固,沒有隨著時間被消磨,她還是會在丈夫賭氣不來接她的時候,選擇普通家庭會坐的旅行大巴,而不是專門打電話去叫司機。
於是這一趟大巴沒有回來。
“你的愧疚給了怨靈突破口,如果你沒有心神動蕩,是不會自我欺騙,半推半就和一個鬼物生活了半個月,還幾次差點沒命的。”謝長行說,“走吧,白警官,還要麻煩您,去把失蹤的大巴找回來吧。”
沒有了活人的願力作為掩護,暴露的怨靈很好處理,在場一個修習劍道的修行者,兩個不死生物,兩個鬼,再加上亡靈法師在場,怨靈連反抗的意圖都沒來得及展現,就已經被撕碎。
但謝長行走到客廳,轉過身,客廳裡的一張小桌上,擺著相對較小的張百立奶奶的真正遺像,謝長行驅動輪椅來到遺像面前,緩緩附身,行了個禮。
張百立恍惚地問:“大師,這是——”
“你以為,這些時日,是誰把你拉回來的?”謝長行斜眼看了他一下,徑自出了門去。
天邊有清冷的月光,穿過深秋初冬冰冷的雲霧,照在一片灰蒙蒙的江面上。
失聯了半個月的旅遊大巴,搜救隊和警方沿著原本定好的路線在周邊大范圍搜索,一直沒有線索,今晚忽然間,一個普通警員上報,說在江裡有疑似旅遊大巴的線索。
搜救隊本來沒有報什麽希望,但他們帶上掃描設備,讓機器人下水一看,竟然真的在江底下的淤泥裡,找到了一輛半截沒入泥巴裡的懸浮大巴。
江邊很快戒嚴,直升機、起重機不斷趕來,大巴不知為何陷入江水中心,牢牢沒入淤泥之中,一時難以挖出,搜救隊的技術人員只能先讀取了車載AI的數據,發現這起事故徹底是一起悲劇。
大巴司機打盹犯困,違規任由車載AI全權駕駛車輛,但科技產物這種東西,到底只是人類手裡的工具,不能完全替代人類,車載AI中途發生了故障,使得車輛直接加速,飛衝進了江水裡。事發時是半夜,AI故障使得車輛在導航追蹤系統裡完全消失,於是造成了半個月的失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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