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恆謀害劉瑤的口供出的很快,可要過堂定案,還需頗多證據。
如薄若幽所料的那般,劉瑤被禁足在水月庵之後,劉恆的確不止一次去過水月庵,二月末,四月初,以及六月初,劉恆都用不同的借口去過水月庵,所用的法子,都是讓小廝假扮自己,自己扳做小廝行事。
二月和四月這兩次,他一早知道水月庵那兩日無人,便去了未央湖畔的花樓,包了兩間客房住了兩夜,趁人不備之時,令小廝留在樓中,自己則策馬出城去見劉瑤,後來又與劉詡同去過一次,皆是為了安撫劉瑤。
劉家式微之後,家產之爭便為重中之重,劉三爺心有不甘,做為兒子的劉恆自然也要幫著父親暗度陳倉,此事被與劉恆生出私情的劉瑤知曉,自然也成了劉恆心頭之患。
劉瑤被逐出族譜的事看似是府中隱秘,可兩年之前的守歲祭祀乃是劉三爺安排,他掌握著宗祠內的大小鑰匙,劉恆便是在那時看過族譜,後經探查,知道了劉瑤的身世,他性情多有頑劣,起初不過想捉弄劉瑤一二,誰知後來竟當真動了些許情愫。
他自未想過與劉瑤有個結果,可萬萬沒想到劉瑤竟懷了身孕,他不敢鬧出此事,也幸而劉瑤待他意篤未曾將他供出,可此事鬧到後來,似乎再無個轉圜之地,待到八月初,他本意只是想再去探望劉瑤,卻不想那日生出爭執,惱怒之下生了殺意。
事發之後他心驚膽戰度日頗受折磨,為此還染上了黃金膏的毒癮,便想著倘若劉瑤死了此事才算了結,卻不想被衙門查出了真相。
吳襄這兩日往未央湖畔跑了多回,那裡是京城貴族們的銷金窟,自然也是流言蜚語最盛之地,吳襄聽到的最可怕的流言,竟是說武昭侯葬身西南,朝中秘而不發,只是害怕引得朝野震動,可實際上武昭侯的屍首已在路上,只等回了京城,朝廷才會想個不引爭端的借口為他發喪——
聽到此流傳之時,吳襄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。
他都無法想象霍危樓折在西北。
“小薄——”吳襄忽而開口,“劉恆說他並非早有預謀,你覺得可信嗎?”
薄若幽這才抬眸,她點頭道:“可信,那屋子在女尼們收拾之前,曾有過爭執跡象,如果他早有預謀,至少這一點應該想到,他與劉瑤爭執後殺人,而後恐懼逃走還算合理。”
薄若幽說完又垂眸謄錄卷宗,吳襄歎了口氣沒再多言,等謄錄完,日頭已經西斜,薄若幽直起身子朝外看了一眼,心口又是一窒,這一日又要過了。
她將卷宗交給一旁的文吏們,見天色不早方才離開衙門,夕陽灑下一層金色余暉,竄入馬車的風卻是冷的,算了算日子,這竟是八月末最後一日,一旦入九月,天氣便格外冷了。
她想到霍危樓離京之時身上還是單衣,不免覺得喉頭髮緊,坊間都在傳霍危樓已死在西南,但怎麽可能呢?他是手眼通天的人物,他才二十又三之齡,絕不會死的悄無聲息的,她深吸口氣,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發抖。
薄若幽令馬車往武昭侯府駛去,到了侯府府門之外,卻見府門緊閉,當真似主人遠行未歸,她看了片刻,並未下馬車入府,倘若有消息傳回來,即便她不問,福公公也會令人知會她。
薄若幽看著緊閉的門庭,有一瞬間害怕這門永遠不開了。
歸府陪著程蘊之用了晚膳,薄若幽又陪著他看了片刻醫書方才回房,她坐在妝台之前,銅鏡映出她清妍秀麗的面龐,可她一時走神,竟覺的鏡子裡的人面容模糊,非她自己,她嚇了一跳,手中玉梳滑落在地,“啪嗒”一聲斷成了兩截。
玉梳斷了,這不是個吉兆,她心口一窒,幾乎有些情急的將日前在相國寺求得的平安符從枕下掏了出來,這平安符內是空的,按理要放著霍危樓的生辰八字,可她不知霍危樓的生辰,因此這平安符求的也頗草率,佛祖會怪她不夠誠心嗎?
她再也睡不安穩了。
時節入了九月,一場秋末的大雨澆滅了最後一絲暑氣,她讓程蘊之和良叔夫妻都換上了厚實袍衫,自己也著了秋裳,這秋裳還是夏日時提早新裁的,可因近日清減了些,腰身處竟有些空落,連程蘊之也瞧出她瘦削了些,不時令良嬸做些滋補的湯羹。
這日周良從外面回來,面上神色頗有些焦灼,可當著薄若幽的面,卻是一個字不敢說,待她回了自己屋子,周良才輕聲道:“老爺,外間又傳,說西南有一夥山民反了,說侯爺便是被這些人所害,今日清晨有西南駐軍派的八百裡加急軍報入城,還帶著軍中急令才用的乘龍箭,一路暢通無阻的入了宣武門,坊間許多百姓都瞧見了。”
程蘊之眉頭大皺,往西苑放心看了一眼,囑咐道:“這些話莫讓小姐聽見。”
周良連忙點頭應了。
薄若幽雖未聽見此言,可下午去衙門應卯之時,走在路上也發覺京城之內氣氛不同尋常,待到了衙門,隨便拉個相熟的衙差一問,便知今早有軍情急報的事。
她清瘦的身影立在衙門明晃晃的匾額之下,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,衙門本是無事,可她卻不想早日歸家,她人在後堂呆坐著,想尋個差事,可這兩日衙門清閑,連謄錄卷宗的差事也無,直等到夜幕初臨,她方才木木的起身往長壽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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