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抵回想起了十四年前那一幕,柳青眼底閃出了恐懼與快意交加的微光,“我們找到的礜石藥太少了,毒不死人,正好啊,我們便照著那經文上的法子,一個一個的懲治他們。”
吳襄忍不住上前一步,“什麽經文?你說的懲治,便將他們溺死、吊死、燒死?”
柳青眼瞳渙散了一瞬,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吳襄在問什麽,“是啊,這是他們應該有的報應,至於經文,我記不清了,反正念了是能得菩薩保佑的經文……”
吳襄聽得十分古怪,“你們當時已經離開戲班了,你們難道信佛?為何會有這經文?”
“不……我們不信佛,我們什麽也不信,那個時候,誰給我們吃的,我們便信誰,當時我們已經從後面那班主手中逃了,逃去了城外碼頭上,本是想找活計,可別人見我們太小了,根本不用我們,後來我們認得了一個人,是那人賞給了我們吃的,他是再世菩薩,就是他給我們念了菩薩經……”
吳襄聽得莫名其妙,“所以你承認是你們想報仇,所以回去殺了他們?臨走的時候放了一場火,毀屍滅跡?”
柳青面上的恐懼忽然加重,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犯的錯會給他帶來什麽結果,“我們不是故意的,連菩薩經裡都說人遭了業障便要下地獄,我們……我們只是太小了,我們根本不懂,後來殺了人我們便知害怕了,我們很後悔……”
他垂下目光,將腦袋埋在胸口去,戰戰兢兢的哭了起來,“我們去外面討了幾年生活,後來聽聞此事並未鬧大,便還是回了京城,那片民巷已經煥然一新,我們知道,不會有人發現我們那天晚上做的事——”
吳襄是最清楚整個案子的,他著急道:“那這次死人呢?你們知道當年的事,難道沒想到是有人回來復仇了?”
柳青唇角抽搐幾下,眼底的畏怕更甚,“江行死的時候沒想到,於洵死的時候我們害怕了,直到……直到葉翡死,葉翡的死法,和當年一模一樣,只是,只是我們當年不是用棺材釘,是用了戲班做雜耍表演的鐵箭……”
吳襄仍有些不解:“當初你師父幾人是被你們活活殺死的,可那院子裡還有別人,你們放火的時候可有活人看到?”
柳青哭著道:“沒有……沒有的,所有人都被我們藥倒了……後來我們問過,說是死了五個還是六個,有人受傷了,戲班子也徹底散了,我們便再未追查過,我們想著,若是有人看到了,為何沒去報官呢?”
意識到的確有人知道他們所為,且還回來依樣畫瓢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,他不由得抖了抖,“一定是那時候活著的人,是活著的人回來了……”
吳襄咬著牙道:“所以你也不知道到底誰還活著?”
柳青的神情已經給出了答案,吳襄匪夷所思的望著柳青,看他如今保養的細皮嫩肉的,若穿上綢衫唱念做打之時,也頗有兩分清韻,可誰能想到,早在不到十歲的時候,這些人便能夥同起來,卻那般殘忍的虐殺別人
他轉身看向霍危樓,“侯爺,當年的事想必就是這般,如今怎麽辦?”
霍危樓卻似乎在想別的事,他盯著柳青道:“你說的菩薩經名叫什麽?是佛家之物?還有那給你們吃的,又讓你們看菩薩經文的人,又是何人?”
柳青痛苦的搖頭,“不知道名字,沒有名字的,隻知那菩薩渡人苦厄,能救我們,那在世菩薩還給了我們銀錢,否則,我們五個人都活不下來。”
孫釗聽霍危樓問起這個,轉身低聲道:“下官可要派人去查查?”
霍危樓略點頭,又問柳青,“那人可知你們遭遇?是他說你們可以回去殺人的?”
柳青的表情詭誕起來,他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釋才最好,很快,他道:“他知道,他知道我們的經歷,他……似也說了,我們該照著經文行事,後來我們再也沒見過他,也忘了當時他說了什麽,這些年,我們也十分害怕……”
孫釗聽的心底發毛,這時有些明白了霍危樓的用意,“侯爺是擔心有邪教興起?”
大周佛教與道教盛行,可民間亦有許多教派生發,若是不惹事便罷了,官府也不會如何管束,可一旦惹出事端,又或者倡導百姓與官府皇權作對,那多半沒有好下場,霍危樓掌權的這幾年,已處置過幾樁與邪教有關的事端,卻沒想到這樁陳年舊案似乎也與邪教有些乾系。
柳青口中雖稱菩薩,可並非只有佛教才有菩薩,而此菩薩經竟然教人生殺戮之心,似也不像佛家之物,彼時事發時五個孩子皆是年幼,的確容易受人蠱惑,可被引誘的起了心思,和真的心狠手辣去殺人卻大不一樣。
霍危樓不覺此五人只是受人教唆,且隻憑柳青一言,也無法斷定是否當真有這位“在世菩薩”,相反,他們殺人是板上釘釘之事,手段更殘忍到令人發指,其凶狠程度,當真比許多成年人還要可怖,又如何擔得起無辜二字。
霍危樓暫且將是否還有邪教之念壓下,“再去審問審問陳墨,看看他所言有幾分真假,眼下這樁陳年舊案既是挖出來了,還要細細審查,倘若十多年前將這案子查個清楚明白,如今也不會有這些禍端,如今知道了當年事由,那此番百鳥園案子的凶手幾乎可以斷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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