薄若幽應了,吳襄便叫人出來,將上面淤泥水蘚清洗完,一起往張家送,又想張婆婆幾個都還看押著,吳襄眉頭皺起,“那幾人先不著急審,拘一拘耗耗他們的心氣,等人手夠了再審。”
霍危樓亦命侯府侍從幫忙,如此,隻一趟便將一堆骸骨抬回了張家,等放好了骸骨,薄若幽便命周良將馬車上的驗屍箱子拿來,吳襄擦了一把汗,“那我留下一人幫你,其他人接著去水潭打撈屍骸——”
薄若幽忙道:“不必留人了,留下也幫不上忙。”說著看一眼霍危樓,“侯爺一時半刻還不走,我亦無安危之慮,捕頭放心去吧。”
吳襄身上還濕淋淋的滴著水,他也不以為意,“那好,我先將那張家二郎一並押去吳家看管著,村裡的其他人也要拿住查問,免得跑了又要費周折。”
吳襄恨不得將幾個衙差一個拆成兩三個來用,見薄若幽這裡有霍危樓在,雖然覺得哪裡有些古怪,卻還是著急的離了張家去拿人撈骨了。
他一走,張家便只剩下霍危樓和薄若幽,周良和其他侍從守在外頭,二人身邊清淨了下來,望著地上堆在一起的骸骨,薄若幽面色一肅,挽起袖子準備大乾一場。
骸骨太多,且混雜一處,便是霍危樓看著都有些頭疼,“這要如何驗?”
薄若幽如常道:“主要看死者有幾人,再判斷是男是女,年歲幾何,若是受創傷而死,最好能驗出致死傷和凶器,可若是被捂死,或者並未在骨頭上留下痕跡,那便什麽都驗不出了。”
隻判斷死者有幾人都不簡單,而要一處一處查驗有無傷痕,又要看哪一處骨頭是那一具屍骸上的,更是費工夫,霍危樓鳳眸微深,想說什麽之時,卻見薄若幽已開始傾身撿起顱骨分開放於一旁,她神色沉靜,秀眉微蹙,肅然模樣令他將鼓舞之言咽了下去。
在公差之上,她總是無需任何多余的言語便能專心致志投身其中。
霍危樓站在一旁看著,透著悚然之感的皚皚白骨堆,正在她纖手之中化作人形,他看著她仔細觸摸探看每一段骸骨,不多時,已簡單拚湊出幾個人形來,而這些拚湊出的人形,已能大概看出其死前身量高矮,這其中,兩俱格外矮小的骸骨令人心驚。
拚湊出五六個人形之後,薄若幽直起腰身來抹了一把額上薄汗,這時她才想起身邊還有個人,她忙回過頭來看,便見霍危樓坐在一旁多時,竟是一聲未出。
見她看過來,霍危樓起身上前,在她身邊蹲下,“歇歇?”
她沒想到他竟會蹲在她身側,距離一下子拉近,他身上氣息仿佛都要落在她身上,他眉眼深邃,刀削斧刻的輪廓近在眼前,與尋常的迫人冷肅不同,此刻他目光脈脈,關切藏在他眼底,春風化雨一般在她心底溢出一泓甘泉。
薄若幽笑了起來,“我不累,侯爺幫我記些骸骨明細?”
霍危樓沒搭話,先抬手在她額頭撫了一下,他粗糲的指腹擦過她眉頭,指尖便染上了一抹盈盈濕潤,他眼底似有些憐惜之色,卻未說什麽起身往兩側廂房尋去,很快,他找到了粗劣的筆墨紙張,薄若幽呼出一口氣,先在幾具屍骨上做了記號便開始論述。
“第一具骸骨為成年男子,骨骼長五尺,身量當在五尺二寸上下,在骨頭上留下的傷處有二,一為小臂脛骨,二為左側肋下第二根肋骨,致死傷多半在肋骨處,從骸骨老化和恥骨處的痕跡來看,死者死時應當在三十到三十五歲之間。”
“第二具為女童骸骨,骨骼長三尺二寸,身量應當在三尺四寸上下,骸骨之上未發現明顯創痕,眼下腿骨和右上臂骨缺失,從肱骨和尺骨來看,應當在十歲上下,死因未明,推測為非外傷致死——”
若非外傷致死,便可能為扼死悶死溺死,薄若幽說完,又做上標識,而後轉向下一具骸骨,等眼前拚湊出個大概的骸骨記完,剩下的一堆骸骨卻難斷歸屬。
霍危樓將紙張放在一旁,薄若幽這才站起身來,“這些骸骨之中有老有少,多半是當初村中的百姓,他們一行不過十來人,是如何害了這般多人的?”
霍危樓凝眸,“若此處百姓毫無防備,也並非不可能,兩年前欽州盜匪趁夜洗劫過一處城鎮,雖是一幫烏合之眾,可提前探好趁夜行事,下手狠辣,不過一夜,便謀害了多人。”
薄若幽背脊泛起涼意,轉眸一看,只見日頭以上中天,已經近了午時,薄若幽想到今日眾人皆未用飯食,便令周良在張家找些糧米來備些午飯,霍危樓又令侯府侍從幫忙,等吳襄又帶了骸骨歸來之時,廚房內已有飯香。
眾人草草用了午膳,薄若幽也想早日回京,便爭分奪秒驗骨,待到了昏黃之時,便又將剩下的骸骨拚合出了幾具完整的人身,唯一慶幸的是骸骨落入水潭,顱骨大都完好,靠著顱骨便可定死者人數,而諸如指骨牙齒等細碎的骨頭,吳襄等人撈出來許多,卻大都難以判斷歸屬於誰,幸而影響甚小,十多具骸骨亦有一般斷明了死因。
薄若幽將所有細節記好,這才道:“凡為外傷,想必就是我們在那空宅之中發現的刀痕,從骨頭上留下的痕跡來看,亦是用的鋒利刀刃,還有鈍器擊打的碎裂骨折痕跡,除此之外,還有一具骸骨頗為特別,它是近來才入水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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