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倫上前跪下奏道:“陛下,閣老是兩朝元老,主考春闈多次,門下學生不計其數,縱出了梁為本這樣大逆不道之人,也實難免啊。”
貞寧帝道:“你這話在朕這裡沒有實意,朕的意思是……”
話至此處,貞寧帝竟一連咳了好幾聲,內閣的眾臣忙一道跪下,齊聲道:“陛下保重龍體。”
司禮監的人則取水的取水,捧盆的捧盆,服侍貞寧帝漱口。
鄧瑛待貞寧帝漱過口,方將一碗茶呈上,貞寧帝看著他的手道:“你手腳不好,就不用伺候了。”
何怡賢道:“主子您仁慈,但他不能盡心,心裡也惶恐啊。”
貞寧帝笑了一聲,接下鄧瑛手中的茶喝了一口,又對何怡賢道:“朕進去更衣。”
說著便站起了身,胡襄連忙跟上去隨侍。
閣臣見貞寧帝如此,雖有怨憤,但都不敢出聲。
何怡賢朝眾臣走近了一步,提聲道:“此事涉及浙江的倭寇,陛下的意思是,該審還是要審。”
白玉陽忍不住道:“陛下今日親見我等,不肯親自與我們說,反讓掌印傳話,是什麽道理。”
何怡賢朝內殿看了一眼,躬身道:“白尚書不要動怒,老奴只是陛下傳聲一隻蟲子。”
白玉陽切齒,想站起來,卻又想起貞寧帝進去時並沒叫起,自己跪在何怡賢面前著實狼狽,氣性一下去,想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。
何怡賢低頭看著白玉陽大:“白尚書,陛下還是體恤白閣老的,昨日就傳了北鎮撫司使進宮,親自叮囑,要對閣老以禮相待。”
白玉陽聽完這句話,同時明白過來,貞寧帝借更衣避出,就是不想在他們面前自己說出這個決定。
“我父親是閣臣,即便要受審,也該交由三司,怎可……”
“白大人這話大不敬!”
何怡賢拍手打斷他,又對一旁的禦史道:“這話得記下。”
“你……”
楊倫在白玉陽背後狠狠地拽了他一把。
“別說了……”
何怡賢道:“這是陛下的恩典,白尚書明白嗎?”
白玉陽沒有說話。
楊倫壓低聲音道:“出聲……”
白玉陽這才憤道:“本官失言。”
何怡賢這才繼續說道:“陛下昨日還說,閣老年事已高,家眷中亦有不能驚動的,所以,案審期間,陛下不準查抄。白尚書,這些都是天恩,尚書您得仔細思量啊。”
正說著,內殿的簾門被宮女懸起,貞寧帝從簾後走了出來,眾人複又行禮。
貞寧帝走到禦坐上坐下。
“議得如何了?”
何怡賢躬身道:“陛下的恩典,奴婢已與諸位大人說了。”
白玉陽道:“陛下,此奴殿前狂妄,汙蔑臣父,請陛下治其重罪!”
貞寧帝道:“這幾日,朕的飲食也少,閣老纏綿病榻,朕日夜憂慮,時不時地就會想起先帝臨崩前對朕說的話,閣老在朕幼年時,對朕用心教導,雖不是朕的講官,但朕亦視他為帝師,朕今日跟你們說幾句掏心的話。”
他說著端起茶盞,“朕在位十四年,審慎克己,除三大殿外,從未動用內弩修繕過所居之地,朕身邊的這些奴婢服侍朕這麽多年,朕也不過賞過他們幾件常服而已,你們斥責他們,朕也聽得進去,你們要查學田案……”
他說著看向鄧瑛,“朕也讓他待罪了,但朕身邊不能沒人服侍,你們來服侍嗎?”
一番話畢,無人應聲。
貞寧帝摁了摁眉心,“議到這裡吧。”
楊倫道:“陛下,臣請陛下再三思。”
白玉陽亦叩首道:“陛下,臣自請撤職避嫌,請陛下將臣父與梁為本一道交給三司。”
貞寧帝笑了一聲,“你們這是不信朕啊。”
“臣等萬死。”
話音剛落,殿外的內侍稟告,說皇長子殿下到了。
貞寧帝叫傳進。
鄧瑛不禁抬頭朝殿門前望去。
易琅跨入殿中行禮,見閣臣皆在,起身拱手道:“兒臣在殿外等候。”
貞寧帝朝他招了招手,“無妨,過來吧。”
易琅走到禦坐前,躬身呈物。
“兒臣今日偶得,請父皇過目。”
何怡賢替易琅將青詞呈上。
易琅直起身,看向行跪的眾臣道:“父皇,閣臣們怎麽了。”
貞寧帝並沒有回答他,反而讀出了青詞中的一句:‘離九霄應天命,禦四海哀蒼生。’此句甚好。”
易琅回身道:“父皇在天受命,在世為仁君,您哀閣老之疾,憐奴婢之苦,上下皆施恩,不可謂不公正。”
“公正。”
貞寧帝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。
鄧瑛伏身道:“陛下,奴婢有一個請求。”
“講。”
“請陛下將閣老的案子交由奴婢來審。”
他說著稍稍直身,“殿下說您哀閣老之疾,憐奴婢之苦,不可謂不公正,奴婢如今因閣老彈劾而待罪,若論公正,閣老之罪,理當由奴婢來問。”
第96章 江風寒露(三) 鄧小瑛,你現在還會臉……
炭火皮拉啪啦地裂響,貞寧帝低頭看向白玉陽。
“怎麽想?”
說完也不等白玉陽回答,又看向何怡賢,“怎麽想?”
二人都沒有立即應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