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對於楊婉而言,此事卻關乎寧妃和楊倫的生死存亡。
易琅聽了皇后要接他中宮安置的事以後,雖然什麽都沒有說,卻坐在榻上,不吃藥,也不肯睡覺。
合玉哄不了他,出來對楊婉道:“若皇后娘娘接了殿下去,那我們娘娘,恐怕不死也得死。”
話音剛落,門上的內侍忽奔來稟道:“楊掌籍,陛下召您去養心殿問話。”
楊婉靠在屏風上冷冷地應道:“知道了。”
合玉皺眉道:“這個時候讓您去養心殿,是凶……還是吉啊。”
楊婉松開手臂站直身,“管他凶吉,最後都得給我吉,我去換身衣裳。”
她說著朝外走,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,又折返問道:“今日養心殿是不是也傳了太醫。”
“像是……”
合玉回憶道:“今兒一早禦藥房就不安定,先是陛下,後是我們這兒,後來聽說賢妃也磕著了……”
“好。合玉,你去找一根竹條來。”
“竹條……什麽竹條。”
“找來。我也不知道行不行,先試試。”
——
楊婉在酉時的時候,被帶入了養心殿。
夜雨初霽。
楊婉跪在次間書房的禦案前,香爐的流煙靜靜地從她眼前穿過,禦醫立在楊婉身邊,輕聲勸道:“陛下,這碗藥已經遲了一個時辰了。”
皇帝擺了擺手,“放著,你去承乾宮看看皇長子,回來稟朕。”
“是。”
禦醫將藥碗遞給內侍,躬身從楊婉身邊退了出去。
皇帝這才抬頭朝楊婉看去,“皇長子今日飲食如何。”
楊婉回道:“午時進了一碗粥。”
“進得如何。”
“吞咽稍徐,但還是進完了。”
“好。”
皇帝抬了抬手,“你起來吧。”
楊婉行了謝恩禮,依言站起身。
屋內的藥香有些刺鼻,皇帝自己也覺得不大受用,朝外喚道:“胡襄,進來把藥端出去,朕現在不喝。”
“等一下。”
皇帝看看了楊婉一眼。
“你要說什麽。”
楊婉屈膝道:“陛下不喝藥,皇長子殿下也不敢喝。”
皇帝一怔,耳紅漸漸生潮。
“是真話嗎?”
“是……殿下曾訓誡奴婢——隻憐家姐,不思陛下痛楚,實為不忠。”
她說著朝貞寧帝伸出手掌。
貞寧帝低頭看了一眼,“易琅責的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自己怎麽想?”
楊婉收回手,低頭道:“奴婢是愚人,受了責就記著教訓……”
她說著抬手抹了一把眼淚。
皇帝歎了一口氣,“寧妃教這個孩子,教得是很好。”
他說著,指了指胡襄捧在手中的藥,對楊婉道:“把藥給朕端過來。”
“是。”
貞寧帝接過藥,抬頭飲盡,擱碗揮開呈送果脯的內侍,對楊婉道:“你姐姐以前好的時候,對朕說過,你對易琅很好,易琅也願意與你親近,如今朕陡然把寧妃送走,恐怕易琅心裡不安,你就不用回尚儀局了,留在承乾宮,服侍皇長子。”
“是,奴婢謝陛下恩典。”
貞寧帝低頭又道:“但你要記著,你不是嬪妃,只能服侍他,像今日這樣受他的管束,不能教養他。”
“奴婢明白。”
貞寧帝點了點頭,“回去吧,告訴易琅,君父已服過藥,讓他安寢。”
“是。”
楊婉起身從養心殿退出來,抬起手把自己在貞寧帝面前硬逼出來的眼淚一把抹了去。
她端著雙手走下月台,合玉等人迎上來道:“陛下怎麽說。”
楊婉搖了搖頭,“你們一會兒回去,好好照顧殿下。告訴他放心,陛下沒有讓他遷宮,請他好好吃藥,早些安寢。”
合玉看著楊婉的手,“回去奴婢給您上些藥吧。”
楊婉道:“拿些薄荷草揉一下就行了。這事誰也不能說,要說也只能說是殿下讓打的,明白嗎?”
——
第二日,貞寧帝駁斥了中宮的請求,親自手書禦旨,寬慰易琅。
養心殿來傳旨的人是鄧瑛,是時易琅還沒有醒,楊婉獨自一個人坐在地壁後的石階上,撐著額頭髮呆。
“楊婉。”
“在。”
從昨日到現在,她一直精神緊繃,聽人喚她的名字,下意識地就要站起來。
“慢一點。”
鄧瑛伸手攙住她。
楊婉聽出鄧瑛的聲音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“哦,是你啊……”
“是啊,你怎麽坐在這裡。”
楊婉摁了摁太陽穴,“昨兒承乾宮裡的人,心都不安定,我就沒叫合玉她們上夜,我在裡面守了一會兒,後來心裡悶得慌,又出來了,你怎麽來承乾宮了。”
“我來傳旨。”
楊婉掙扎又要站起來,“什麽旨?”
鄧瑛蹲身道:“別慌,是陛下寬慰小殿下的手書。”
“哦……”
楊婉呼了一口氣,挽了挽有些凌亂的鬢發,“那我去帶易琅過來,讓他領受。”
“不必的。”
鄧瑛將禦旨交給一道來前來的內侍,示意他們先退到地壁後面去。
“陛下有口諭,不必讓殿下行禮。殿下既然未起身,我在此候著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