聞報後,立即命皇城鎖閉了四門,各部科的官員都不敢輕易離衙。
文華殿也停了日講,楊婉陪著易琅在書房裡讀書。
那日風大,即便鎖著門,燈焰也不安靜。
合玉搓著手從外面進來,楊婉忙抬袖替易琅擋風,“快關門,我才掃了沙。”
合玉哆哆嗦嗦地合上門道:“外面風太大了,吹得人什麽都瞧不見,今兒膳房送膳得晚了。”
楊婉道:“晚就讓他晚吧,我煮麵給你們吃。”
合玉看了看易琅,笑道:“我們倒是真沒什麽,您不能一直委屈殿下啊。”
易琅從書本上抬起頭,“我願意吃姨母做得面。”
合玉垮臉道:“殿下還沒吃膩姑姑做的面啊。”
易琅放下書道:“我是被罰俸的皇子,能吃膩什麽,且父皇身子不安,我不能思口腹之欲。”
合玉被“訓”得紅了耳,連聲應“是。”
楊婉站起身道:“我讓你去問陳掌印,青天觀的事,你問了嗎?”
合玉應道:“問了,掌印聽了你您的吩咐,昨日親自去瞧了一眼,說是塌了一半,連裡頭的老君像如今都露在外面,觀裡的人拿了個草棚子遮著,都不敢動手再修了。好些百姓在那兒看呢,說什麽的都有。”
易琅問道:“為什麽不敢修。”
合玉搖了搖頭,“這個奴婢就不懂了。”
楊婉道:“那是個獨柱的建築,當年是張先生主持修建的,很難修,貿然動工會塌得更厲害。”
易琅沉默了一陣,忽然抬頭道:“那廠臣是不是……”
楊婉笑著點了點頭,“是,但是殿下不要去提。”
合玉還沒反應過來,問楊婉道:“姑姑和殿下說什麽呢。”
楊婉站起身道:“走,燒火,我先煮點面給你們墊著。”
連過了兩日,塵暴仍然時起時平。
這一日黃霾蔽天,人走在路上幾乎什麽都看不見。楊倫在會極門上找宮女要了一張紗巾子,遮著面朝內閣值房走。
路上的宮人皆步履匆匆,遮面低頭難免碰撞,楊倫剛走到值房門口就與一個老閣臣撞了個滿懷,他倒是沒什麽,兩三下彈了起來,站在門前拍灰,老閣臣就沒那麽利落,掙扎了兩下才勉強坐起來,楊倫看清楚人,忙墩身去扶,“下官沒看見閣老。”
閣臣擺了擺手,借楊倫站起身道:“無妨,這天兒裡誰看得見誰啊。”
二人攙扶著走進值房內,兩個內侍正在查擦拭桌案上的沙,齊淮陽坐在椅子上脫鞋抖沙,見二人進來,忙將抖了一半的鞋子重新穿上,起身道:“兩位大人也來得不容易吧。”
楊倫坐下了一口茶,“我還是第一次看見,入秋的時候起這麽大的沙霾。”
齊淮陽道:“我們是不是該問詢欽天監。”
老閣臣道:“還用我們問嗎?陛下雖病著,但今日卯時,就已在養心殿召問欽天監了。你進會極門早,沒聽著消息罷了。”
正說著,司禮監秉筆李江捂著紗絹子在門外道:“白尚書,楊侍郎在裡面嗎?”
楊倫側頭道:“我在,李公公進來說。”
李江道:“奴婢就不進來,這塵揚得厲害,門一開,沒得撲大人們一身。”
楊倫起身走到門前道:“陛下有什麽旨意嗎?”
“是,陛下召楊大人和白尚書去養心殿。”
楊倫道:“尚書今日休沐。”
李江應道:“不妨,司禮監已有人去傳了,侍郎大人先隨奴婢去吧。”
楊倫點了點頭,回頭對齊淮陽道:“我若能見到監正,就順便問一句,內閣倒也不用特意問詢。”
齊淮陽道:“也有道理,最近雲崖殿塌,陛下必不安寧,我刻意過問也不好,還請大人留意。”
楊倫應下,跟著李江行至養心殿前的琉璃門下,見楊婉背風立在門下,承乾宮的宮人們皆以紗遮面,渾渾噩噩地立在楊婉身後,殿前不能私談,楊倫索性正聲問道:“殿下在內?”
楊婉聞話回身,行禮應道:“是,殿下在內殿為陛下侍疾。”
說完便側身讓到門邊,手指在腰腹上偷偷了捏了個“心”。
楊倫忍不住揚起了唇角,抬腳朝琉璃門內走。
養心殿內藥香四溢,除此之外還能聞到丹沙的氣味,楊倫站在地罩後候傳,隱約聽見貞寧帝的嗽聲,喑啞而沉悶,像粗糙的石頭的石頭在地上刮擦一般。
不多時天清觀的曹真人並幾個青衣道人便從裡面走了出來。
楊倫一直不屑這些人,索性側身不看,避了禮。
接著欽天監監正葛玉成也揣著手走了出來,楊倫喚住他道:“這幾日的沙霾,陛下今日可有垂詢。
葛玉成看著曹真人的背影,忍不住搖頭歎了一聲,“我也隻把靈台的事題本呈上去了,去年這個時候,欽天監聽大雷,我也是呈的事題本,不能多說什麽,畢竟我等言力有限,隻得觀看天,不得通天。”
他說著朝前一揚下巴,“陛下最後還是要信天言的,不過,我將在裡面聽了一耳,曹真人奏的也不是壞事。”
正說著,胡襄在地罩前道:“楊大人,陛下召問。”
楊倫與葛玉成相互辭禮,直身走進內殿。
貞寧帝靠坐在禦榻上,易琅獨自侍立在旁。
楊倫撩袍行君臣禮,貞寧帝連手也懶怠抬,嗡聲說了一句:“立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