於是我決定,在我和鄧瑛的傷病都好得差不多的當下, 在我們準備開始裝修的大工程以前, 先組他幾場養生局。
我這個人在現代, 其實是個生活上的矮子。
做飯全靠半成品,洗衣全靠洗衣機。
但要說起朋克養生, 我簡直可以在大明開他幾場講座。什麽枸杞大棗,泡腳都不算什麽。讀博的那幾年,師門幾個姐妹團建特別熱衷於大保健,雖然按得時候痛得一臉猙獰,但痛完之後, 肩開背松,別提多輕松了。
其實大明朝的按摩行業兼容在京城內外的沐浴和理發業當中, 當時已經十分發達了。
但是裡面的從業者大多都是像鄧瑛一樣無籍的閹人,他們入不了宮籍和府籍, 只能在外面遊蕩, 靠著給人搓背和按摩混口飯吃。
南海子外面的幾個野寺裡,就有很多閹人在做這個生意。
我覺得, 如果我要去鄧瑛肯定不會說什麽, 但是我不想帶他去。
於是我只能讓雲輕從清波館裡給我找了一本王廷相的《攝生要義》裡面有一章“按摩篇”, 除了論述自我養生按摩,還記載了一套全身保健按摩操作法——“大度關”(此處參考相關資料)
大度關。
這個名字聽起來總有那麽點奇怪,像某種邪門功法。
我坐在床上連著研究了三個晚上,終於有了那麽一點心得體會。
也許是因為我看得太認真了,鄧瑛一度以為我是在看什麽正經文章,坐在我邊上的時候翻書都很克制。
我們的習慣是睡前一定要坐在床上翻幾頁書。
為了經營清波館,我會看一些“書志學”方面的書,鄧瑛則看得非常雜,有的時候看工學和營造法,有的時候也會看詩文。我看得無聊的時候,會拿腳去踢他腳邊的被子,把他腳也露出來,他也不說我,只是笑著放下書,直起身去把我的腳從新攏到被子裡去。
但這一次我踢開被子之後,卻不讓他坐起來。
反而自己從被子裡鑽出來,走到床尾坐下。
鄧瑛靠在床頭上,書也不看了,有些不安地望著我。
“婉婉,你那樣坐著冷。”
我一手舉著自己的研究筆記,一手掰直鄧瑛的腳趾,對照著筆記上的穴位圖,認真地研究鄧瑛的腳底板。
鄧瑛忙撐著榻面兒坐了起來。
“婉婉……別看。別看我的腳。”
說著就想把腿往後收。
我一把拽住他的褲腿,提高聲音道:“別跑……”
話沒說完,就被他撤腿的力道一下子扯趴了。
鄧瑛趕忙伸手來扶我,“婉婉對不起,摔著沒。”
我借著他的手坐起身子,理了理凌亂的頭髮,抱著胳膊問他道:“幹嘛不讓我看。”
他有些沉默地低下頭,半天才說了一句:“我……”
“不好意思?”
鄧瑛沒有否認,看著我點頭道:“都是傷,所以不好意思讓你看。”
我盤膝重新坐好,指了指自己的膝蓋,“伸出來。”
“婉婉。”
“叫我也沒用,伸出來。”
鄧瑛這個人有一點特別好,就是我的話只要重複第一遍,他就一定會照著做。
但他雖然把腳挪出了被子,卻不敢放到我的膝蓋上,我也沒想再費口舌,托著他的腳腕,將他的腳抬了起來,又抓半截毯子墊著,才慢慢將他的腿放到了我的膝蓋上。
接著拿起自己的筆記,“這叫家庭大保健,家庭技師小婉第一次營業,可能會比較緊張,如果有什麽不大對的地方,你直接說,別忍著。”
鄧瑛錯愕地看著我,“什麽……劍,哪裡有劍?”
他似乎是怕自己的腳的重量壓疼我,一直用手托著自己的大腿。
我被他的話逗笑了,一邊甩手放松手指,一邊道:“就是你們說的‘推拿’,鄧瑛你放松,不然我們兩都容易受傷。”
“哦……”
他遲疑著松開自己的手,腳仍然僵著。
我就著燈光對應筆記上的圖,找到了鄧瑛腳底的湧泉穴,用力摁了下去。
鄧瑛的身子明顯抖了抖。
“疼嗎?”
“有……”
“疼就對了!”
我猛地回想起了當年技師給我做大保健的時候的語氣,自然地學起來。
“這個穴位啊,腳湧泉穴,按下去痛呢就證明你經常有頭疼,失眠,喉嚨乾澀,耳鳴,心慌的症狀,就是要痛一痛。”
我說完又用力摁了一下,誰知鄧瑛卻笑出了聲。
“婉婉……不是痛,是我有些想笑。”
“啥?”
我瞬間對自己的技術喪失了信心,“就只是想笑嗎?”
“是。”
鄧瑛仍然沒有收住笑,說話之間胸口輕輕地起伏著。
我忽然有些恍惚,認識鄧瑛這麽多年,生死相依,皮肉相挨,我好像還沒聽他這樣肆意地笑出過聲。
“鄧瑛,早知道這樣就能讓你笑,我之前還折騰什麽呀,直接大保健多好。”
我說著又按了按他的湧泉穴。
鄧瑛忙摁住我的手腕,笑道:“別按了婉婉。”
我哪裡肯依他,“我才按了一個穴位,你趕緊躺好,下一個穴位,你一定會痛。”
鄧瑛道:“你的手不疼嗎?”
“不疼。”
我說完又執著地去找鄧瑛的大都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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