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欸……這位夫人。”
掌櫃的送了人回來,見楊婉站在屏前出神,正試圖上前喚她,卻被鄧瑛攔下,“有話與我說。”
“哦……是是,和官人您說也是一樣的。我去找過夫人將才說的那個刻板了,還在,我這就讓人取出來,給夫人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
鄧瑛朝門口看了一眼,順勢將話題旁引,“我將才恍惚聽到你們清波館要印製《五賢傳》。”
掌櫃聽他這麽問,略有些遲疑,“這個……”
楊婉在旁接下鄧瑛的話,“寬勤堂也印製《五賢傳》,你們雖不同版,但卻是同時販售,有什麽賺頭呢。”
掌櫃聽她這麽問,也不敢再答了,退了幾步,審慎地上下打量著二人。
“你們……到底是什麽……人啊?”
楊婉將手抱入懷中,挑眉道:“北鎮撫司的人。”
“什什什……麽。”
掌櫃的臉刷的白了。
楊婉對於自己張口說瞎話這件事完全不以為意,“你不信是嗎?”
她說著抬手往外一指,“你現在就可以跨出去,不過,你出了這個門,也是換一個地方受審罷了。”
掌櫃聽完她的話,顫巍巍地朝外面看去。
順天府春闈的書市此時正熱鬧非凡,楊婉敲了敲屏風面兒,冷笑一聲,抬腳就往外走。
掌櫃忙“撲通”一聲跪下來,“求二位上差給條活路,我們東家南下探親還沒有回來,小人……實在是惶恐啊。”
楊婉停下腳步,鄧瑛順勢道:“帶我們去裡面說話。”
“是……我這就帶二位上差進去。”
清波館後面即是印廠,掌櫃帶著楊婉與鄧瑛走入印廠中的內後堂,親自合上堂門,也不敢站著了,跪倒地上顫聲道:“兩位上差有話請問。”
楊婉道:“將才從這裡出去的那個人是誰。”
“哦,我看過他的牙牌,他是宮裡的人。”
“哪個宮的。”
“說是承乾宮。”
楊婉眉心一蹙,“承乾宮?”
掌櫃嚇得肩膀都顫了起來,“是啊……他他……他就是這麽說的。”
鄧瑛問道:“他與你商議什麽。”
掌櫃的忙道:“小人不敢欺瞞,他說承乾宮娘娘近日身子不安,在蕉園調養,發心要做些功德,教化世間婦人,所以要為《五賢傳》寫一篇序,上差,您將才不是問我們清波館賺什麽嗎?這可是宮裡的金貴娘娘親自寫序啊,那寬勤堂能比得上我們清波館的這一版嗎?有了娘娘的序,這就是有第六位賢妃的《六賢傳》啊。我們還怕賣不過寬勤堂。”
鄧瑛道:“把那篇序取過來。”
掌櫃的一刻也不敢怠慢,慌裡慌張地取來了序文。
鄧瑛接過攤開,低聲對楊婉道:“看一眼字跡。”
楊婉快速地掃了一遍鄧瑛手上的序文,字句工整,但字跡並不是寧妃的。
楊婉收回目光,抿住唇,掐著虎口朝陰影裡退了一步,盡可能快地將這件事的頭和尾在心中過了一遍。
表面上看起來,楊菁寫《五賢傳》,歌頌後妃的賢德事跡,寧妃在囚中作序,一旦這個版本的《五賢傳》在京城流傳,朝廷輿論會是一個什麽導向?
楊婉想起前朝胡姓的大臣,上書請求先帝善待當時患病而被冷落的皇后的事,不覺背脊一涼。
但此事和那位真正患病的皇后還不一樣。
蕉園雖名為寧妃療養之所,事實上是貞寧帝囚禁棄妃的牢獄,既然是牢獄,寧妃就絕對無法將這篇序言遞出去宮。這一點別人不明白,但貞寧帝本人清楚。
所以,在貞寧帝眼中,這就是一篇假序。
誰會在寧妃被囚的這個時候,有立場替寧妃寫這樣的序言,並將它與《五賢傳》關聯在一起刊印呢。
只有楊倫。
這一招用心之險惡,思慮之周全,也令楊婉百思不得其解,蔣賢妃那個人,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腦子。
掌櫃見楊婉一直不說話,嚇得趕緊膝行了幾步。
“該說的,我都說了,求上差不要帶小人去北鎮撫司……小人上有老,下有小,一家十幾口人,全仰著小人吃飯呢。”
楊婉松開唇笑了一聲,伸手將掌櫃的扶起,“掌櫃的莫慌,這就是誤會了,宮裡娘娘發了這般賢德之心,是好事。您把將才說的那塊板子找出來我們看看,接著安心做生意吧。”
掌櫃驚魂未定,聽了這句話頓時如蒙大赦,連滾帶爬地站起來,替楊婉找板子去了。
楊婉扶著鄧瑛走出清波館,鄧瑛腳腕上的傷此時有些撐不住了。
楊婉撐著鄧瑛上了馬車,他已經疼的臉色發白。
楊婉用自己的袖子替鄧瑛擦了擦汗,“對不起,我一味地想弄明白那件事,沒想到你疼這麽厲害。”
鄧瑛搖頭道:“婉婉,你真大膽。”
“什麽。”
鄧瑛笑了笑,“冒充錦衣衛這種事,說做就做。”
楊婉也低頭笑笑,誠道:“鄧瑛,我差不多想明白了。”
鄧瑛點頭,“我也是。”
楊婉道:“但有一件事,還想想問問你。”
“你問。”
“為什麽我弟弟,會在此時寫《五賢傳》。”
鄧瑛低頭沉默了一陣,方應楊婉道:“他是殿下的侍讀,事涉文華殿,我需要從張次輔查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