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王氏長相凶,嗓門大,嘴皮子也利索,罵起人來能幾十句不帶重樣,還動不動就嚇唬原身說要把她賣了換銀錢,給顧青文做束脩念學堂。
把膽小的原身唬的一愣一愣的。
當然其實怕王氏的也不止原身一個,這壩頭村幾乎就沒有罵得過王氏的,不然他們家孤兒寡母的過不了這麽些年安生日子。
顧茵倒不是很怕她,隻覺得武家大兒子的話沒說錯,王氏就是個嘴硬心軟的。不然遠的不說,就說自己聽聞噩耗後這一病,纏綿病榻月余,尋醫問藥掏空了武家最後的家底。王氏但凡心狠一點,早該斷了藥省下銀錢,讓原身自生自滅,也輪不到她來代替原身活這一遭。
王氏看她起身動作慢便越發來氣,桌子拍的乓乓作響,藥碗都跟著跳了兩下。
門上又是吱嘎一聲,五歲大的小武安趿拉著鞋進了來,一面揉眼睛一面嘟囔道:“這二半夜的,娘怎麽還在嫂嫂屋裡大喊大叫?嫂嫂且病著呢。”
王氏心情差,對著親兒子也是一頓無差別的懟,“你也知道二半夜?你娘我在外頭幹了一天活計,侍弄完田地還要去給別人家洗衣裳,回來還得給你嫂子煎藥,可不是就忙活到現在?你也知道你嫂子病的下不來床,就翹著腳在屋裡當少爺呢?”
這話罵的冤枉。
從前家裡的活兒是王氏乾的最多,顧茵排第二,年紀小的武安排第三。
前頭顧茵病後,就是王氏攬著外頭的活兒,武安料理家事並照顧嫂子。
這個年紀的孩子哪個不是在外頭渾玩?也只有小武安自小比旁人懂事,既勤快又能乾,說是照顧嫂嫂就寸步不離地看著,論妥帖細致,一般大人都比不上他。
煎藥這活兒本來也是武安說他來的,但他人小閱歷淺,王氏怕他糟蹋了金貴的藥材,再三強調要等自己回來煎藥。
不過也知道自家老娘心情差,武安也不爭辯,隻笑了笑說:“等娘用夕食等困了,回炕上一躺就睡過去了。娘該一回來就喊我的,我這就給娘熱夕食去。”
聽他這麽一說,王氏的火氣也就下去泰半,桌子也不拍了,眼睛也不冒火了,先說自己去熱飯,又說讓武安給顧茵喂藥,再讓顧茵別掙扎著下地,別都快好了又著了風寒。
一通吩咐下來,王氏又行動如風地出了去。
“娘就是這樣,心裡還是關心嫂嫂的。”小武安又對顧茵笑了笑,端著藥碗坐到抗沿上,“嫂嫂別放在心上,病中不好情緒波動的。”
這些年武家條件並不很好,武安說是五歲,其實身量單薄,個頭也比同齡人矮上不少,看著也就三四歲,站在桌子旁堪堪和桌面齊平。
眼見他踮起腳尖,小小的雙手捧著藥碗遞到自己面前,黝黑的小臉上滿是真切的關心,顧茵心頭一軟,也跟著笑了笑,先就著他的手兩三口灌下了湯藥,又道:“我省得的。”
小武安看著她喝完了藥,又拿了帕子給她擦嘴,一通忙完後才又迷瞪著眼睛打呵欠。
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貪睡,白日裡又是他一直在忙著照顧自己,顧茵看著不落忍就把他拉到炕上,脫下他的小鞋子,讓他在自己被窩裡睡下。
小武安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,卻還是道:“娘說我大了,不好像從前一樣膩著嫂嫂的。”
顧茵把薄被給他蓋好,一隻手在他胸口輕拍,緩聲哄道:“就眯一會子,等娘忙完了讓她把你抱回屋去。”
兩人正說著話,卻聽靜謐的夜色中忽然傳來一聲脆響。
“娘怕是又失手打了碗。”武安閉著眼嘟囔了一句,翻個身就打起了小呼嚕。
王氏性子風風火火,做事也有些毛躁,摔壞東西這種事再平常不過。
顧茵也跟著莞爾。
但那聲脆響之後,外頭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傳來王氏罵罵咧咧的動靜,只聽得狂風嗚咽,如泣如訴,靜謐得有些詭異。
顧茵心頭一陣狂跳,隱隱覺得情況不對!
第2章
顧茵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小武安,而後就下床出了屋,輕手輕腳地到了灶房。
灶房點了油燈,昏黃的燈光從窗戶上的油紙窟窿裡偷出來,靜得仿佛裡頭並沒有任何人。
“娘,你怎麽了?是不是把碗打了?”顧茵裝作家常的口吻在門口詢問。
等不到裡頭的回應,顧茵在院子裡摸了洗衣服的木槌拿在了手裡。
而此時灶房裡,王氏正被人死死捂著嘴巴。
聽到外頭的聲音,男人低聲道:“不想你兒子沒命的話,就給我老老實實的!”
別看王氏方才和顧茵他們說話的時候橫得跟什麽似的,此時卻是被嚇得兩股戰戰,滿頭冷汗。
她認出眼前的男人是村裡的流氓李大牛。
這李大牛人如其名,壯的像頭牛,空有一身力氣卻正事兒不乾,鎮日裡就做些偷雞摸狗的事。但因為他叔叔是此間裡正,膝下無子,把他當親兒子那般疼,村裡人雖然都厭煩他,卻沒人敢把他怎麽樣。
從前武家有兩個壯勞力,尤其武青意天生力氣大,十五歲便能徒手裂石,李大牛欺軟怕硬的,就從來不敢把主意打到武家來。
日前聽到消息說武家男人都沒了,李大牛這才動了歪心思,又特地等到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,摸到了武家來。
李大牛本是衝著顧茵來的,可眼下昏暗燈光下看王氏,倒也咂摸出一點不同的滋味兒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