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個孩子亦未多留戀,一直跟在母親身邊。
待得太子妃離開,內侍官才上前,“殿下,公子早前說,還想見殿下,殿下沒得空,公子在宮中轉悠,遇上許相了。”
漣昀看他。
內侍官道,“公子同許相說了許久的話,兩人相處融洽,後來,許相領了公子去見張良和大人,眼下,公子已經同張老大人一道出宮了。張老大人是說,公子的身份應當沒有暴露,只是公子同許相早前就認識,有些擔心。”
漣昀低聲,“告訴張老大人一聲,此事我知曉,讓他不必擔心。”
內侍官拱手。
待得內侍官也退了出去,漣昀雙手拄著月牙桌面,指尖重重按壓在太陽穴處止痛。
他近日越發頭疼得厲害,而且發作得越來越頻繁。
太醫看了也不見好,只能叮囑他要好生靜養 。
但眼下朝中的局勢,他根本不可能靜養得下來。
箭在弦上,這條路只能一直走到底。
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對朝中的衝擊極大,雖然他是借機鏟除了異己,但西秦國中還有多少人懷了異心,與羌亞和周邊諸國勾結,根本無從知曉。
不是他自己的人,他信不過。
但早前他以為是自己人的安南郡王福也給他當頭棒喝!
他以為的自己人,同樣也信不過!
這些人留著,還不如殺了,即便留著,總有一日也會和威德侯與安南郡王一樣,生了謀逆知心。
不如一勞永逸。
心腹謀臣多次勸誡,他起初還能權衡利弊,盡量做得乾淨,但近來越發控制不住煩躁的念頭,頭疾越發重。
他知曉因為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,朝中和地方都在借故生亂。
但他不肅清,不寧肯錯殺一人,也不要漏網之魚,許是西秦隔日就會改姓,亦或是幾家分秦。
這樣的毒瘤,越早拔除越好。
他也知曉冤假錯案,但坐在這個位置上,開弓沒有回頭箭!
漣媛一死,他同卓遠之間的矛盾反而不如早前深。
他不需要花精力在應付卓遠身上。
但他同樣忌憚平遠王府手中的兵權,但眼下,削不掉,也不能碰。
漣昀隻覺頭痛欲裂。
今年的中秋宮宴,他只是想接子楓入宮看看。
朝中暗潮湧動,他不敢頻繁同他出現在同一地方,反倒只有中秋宮宴,才能讓他名正言順見到子楓。
但方才張良和的讓內侍官捎來的一番話,他似是忽然反應過來——早前,他是不會因為想見子楓就貿然布置這樣一場中秋宮宴。
頭疾讓他煩躁。
也讓他鋌而走險。
等他清醒和冷靜下來,很清楚知道他不應當做這些事情。
見到子楓長高了,也壯實了,而且眉眼逐漸張開,逐漸有些像他的。再等一兩年,一定會惹人生疑。
早前他是想將子楓接到身邊,由良娣撫養,但冷靜下來的時候,又分明知曉徐子楓這個身份才是最周全和穩妥的。
他需要抉擇。
是在暗潮湧動的時候,將子楓接回身邊,還是應當讓他和張良和一道離京。
近來,他越發多得去想此事。
甚至想,若是讓他永遠做徐子楓,是不是更好?
漣昀頭似炸裂一般。
但方才服下的藥,才是眼下才慢慢起了作用,頭疼慢慢平和,又逐漸回復冷靜。
又有內侍官入內,膽戰心驚道,“殿下,陛下又不肯喝藥了……太醫問,殿下要不要去看看?”
太子近來脾氣越發喜怒無常,就算是早前的心腹老人,單獨在他面前也都有些發怵。
眼下,內侍官低頭,漣昀撐手起身。
……
昭明殿內,除卻漣昀身邊的人。
旁的人都會意退出了殿中。
眼下昭明殿內伺候的宮人已經換了一茬,留下的,都是漣昀的人。
平帝趟在龍塌上,一雙眼睛盯著端了藥碗上前的漣昀。
“逆子!”僅僅兩個字,平帝仿佛耗盡了力氣。
漣昀的頭不似早前疼了,也有耐性端碗坐下,平淡道,“逆子會來喂你藥?”
漣昀繼續,“逆子只會希望你早死。”
漣昀言罷,藥杓遞到他唇邊,平帝懟開,藥灑在周遭。
漣昀目光中也沒有多少波瀾,喚了聲,“來人。”
身側的內侍官上前,替他拿住藥碗。
他伸手捏開平帝的嘴,一手拿著藥杓從藥碗裡乘了湯藥出來,喂到平帝嘴裡,平帝再掙扎不了,甚至嗆到,他還是繼續。
終於,平帝屈服,不掙扎。
漣昀才放了手,內侍官退下,他繼續喂藥,“我母親就是這麽被人一口口喂藥喂死的,父皇知道嗎?”
平帝僵住。
漣昀看了眼他,繼續道,“父皇知道,但是沒有管,母親也知道,但也要一口一口得喝,因為她死了,我才活得下來。母后膝下沒有孩子,母親是宮中最卑賤的宮女,因為卑賤,沒有娘家勢力,所以是最好用的棋子。父皇,你知道嗎?母后當初就這麽讓人給我母親喂藥,我一直以為是母后好心,而母親也讓我同母后親近,我真以為,我每日看著母親喝藥,母親就會一天天好起來,後來才知道,比死更難過的事,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在面前,卻什麽都不敢說。”
To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