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和殿是天家的寢殿……
卓遠怔住。
***
文和殿到瑞和殿中不近,卓遠額頭都冒出絲絲冷汗。
漣昀的確是瘋了!
這個時候帶許黎去天家面前對峙,是瘋到了什麽程度!
而且明明猜得到了他會因為許黎的事情入宮,還讓內侍官領他一道前往瑞和殿,是在警告他,此事已經沒有調和的余地,他要麽一道來瑞和殿,要麽日後都不要插手管許黎的事,隔岸觀火!
但他不去,許黎凶多吉少!
臨到瑞和殿門口,都能聽到殿中嘶吼聲傳來,卓遠腳下微滯。
周圍的宮人都被遣散開來,只剩了東宮的心腹。
離得遠,殿門又闔上,殿中說什麽根本聽不清楚,卻能聽出是漣昀的聲音。
漣昀的情緒不穩定。
卓遠深吸一口氣,推門入了前殿
殿門“咯吱”一聲推開,寢殿中漣昀的聲音正好傳來,“那你不如問問你心目中受萬民愛戴,一心只為了江山社稷,一手提拔了諸多寒門學子的陛下,問問他先太子是怎麽死的!”
卓遠沒想到入殿就聽到這句。
殿門“咯吱”的尖銳聲,似劃破了漣昀這聲之後的空洞。
寢殿中的漣昀,許黎和天家三人,應當都知曉是他來了。
頓時,寢殿中死一般的沉寂。
卓遠隻覺似是下一刻,隨時都有可能聽到讓人心驚膽顫的聲音。
寢殿中,漣昀頭疾犯了,越發難忍,先前的一番話後,寢殿中許黎也好,平帝也好,都沒有應聲,漣昀輕嗤,“父皇,你倒是同許黎說啊,先太子是怎麽死的,這世上,還有比你更清楚的人嗎?”
漣昀言罷,卓遠整個人都僵住。
腳下不由頓住,如萬千藤條牽絆一般,根本動不了,腦海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,仿佛從心底深處竄出一般。
先太子是許黎的學生。
這些年,許黎從未放棄過調查先太子的死因。
而其中蛛絲馬跡都指向漣昀,因為天家袒護漣昀,所以許黎辭官,還曾轟動朝堂……
但卓遠如何都沒想到漣昀口中這句話說出的時候,帶來的震驚,駭然,和細思極恐。
卓遠尚且如此,寢殿中,許黎更似一臉難以置信般看向漣昀,而後又看向天家。
病榻上,平帝已經憔悴如廝,許黎很難將他同方才漣昀口中的話聯系到一起,許黎不信,也不肯相信,“殿下可是糊塗了!當日有內侍官親口告訴我,見到殿下同先太子一處,都在水中,我說服了內侍官同我一道到殿中對峙,後來這個個內侍官就忽然暴斃,再沒有旁人能證明我聽到的事情!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你,是你,是你殺了先太子,即便所有人都替你開拓,但我不會信!這個公道,我在一日,就會替先太子討回一日,即便沒人再想替他討回這個公道,我還在!”
許黎咬緊牙關,眼中悲憤得通紅。
漣昀輕哂,原本頭疾就作祟,如今聽到許黎這番話,更似急火攻心一般,“許黎,你好好用腦子想想!你說的內侍官答應同你一道到殿中對峙,你是告訴了我,還是告訴了我父皇?內侍官忽然暴斃,是我想讓他暴斃,還是我父皇想讓他暴斃!”
漣昀的話突如其來,卻似一石激起千層浪在許黎心中掀起道道漣漪。
當日,他確實隻告訴過天家。
也告訴過天家,內侍官的名字。
但怎麽會?
許黎心中頭一次升起懷疑,他從未有過的懷疑,也不應該有的懷疑!
不可能!先太子是天家的親生兒子,先太子死的時候,天家悲痛欲絕,幾日幾夜沒有合過眼,也一直在打撈出先太子的地方抱著先太子坐了整整一日。
怎麽可能!
許黎顫顫看向天家,方才他一直以為的,似是因為這一段時間的軟禁,整個人都憔悴不堪,但眼下,又忽得蒙上了另一層猜測。
漣昀冷笑道,“是,沒錯!內侍官是見到我和先太子一起,都在水裡,但是許黎,那是因為我父皇找人推他下去的!我是恨我先太子,恨他母親殺了我母親,但我還是救了他,因為他還只是個孩子!但是後來怎麽樣呢!他還死了!因為想他死的人,是他父皇!因為他父皇不需要一個帶有何家血脈的孩子!在親生兒子和他的江山社稷威脅之間,他選擇了死自己的兒子。”
許黎如遭雷擊!
漣昀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,卓遠喉間重重咽了咽,指尖也微微攥緊。
在寢殿外,沒有邁進最後一步。
更不敢想眼下許黎的表情。
自始至終,天家都沒有應聲,許黎腳下踉蹌,仿佛心中信念被戳碎。
平帝整個人形容枯槁。
漣昀的一番話,似是也將他帶回了早前無盡黑暗的幾日,仿佛還能想起太子打撈起來時,他抱著他坐在湖邊一整日的場景。
他不寒而栗,指尖死死掐如掌心間,整個人如同掉落深淵谷底一般,咬緊牙,聲嘶力竭道,“朕這麽做有什麽不對!何家把持了半壁江山,朕不這麽做!你們的性命能留得下?!”
“君要臣死!”
“他死得其所!”
平帝的怒喝聲中,整個人都在顫抖。
許黎踉蹌後退,眼底猩紅,似多少年來一直堅持的信仰在心中化為齏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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