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過原文,知道李雲錫就是這麽個狗脾氣,堅信天下就屬自己最正義,理想是一頭撞死在大殿上芳名永存。
於是她慢條斯理地翻出手心,撫摸了一下還未完全脫落的結痂:“剛才忘了問了,李大人那日落水之後,傷勢如何?而今已大好了嗎?”
李雲錫:“……”
庾晚音伸手給他倒茶:“李大人消消火氣,再諫不遲——哎呀,”她手一抖,將半壺茶水潑到桌上,一聲長歎,“這隻手算是廢咯。”
李雲錫:“……”
庾晚音潑潑灑灑倒了半杯茶,親自起身遞到他面前:“李大人先喝著,那本宮就先回避了。”
李雲錫:“…………”
“晚音!”夏侯澹痛心疾首道,“你為國為民,鞠躬盡瘁,朕全看在眼中,何必理會這忘恩負義的小人?”
庾晚音淒然一笑:“臣妾是女子,這家國之內,怕是沒有容身之處;大恩大義,也與臣妾無關吧。”
夏侯澹:“你坐,坐到朕身邊來,連這點道理都捋不明白的家夥,想撞就讓他撞死吧。”
李雲錫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,半晌憋不出一個字來。
庾晚音想著此人還有用,可別腦溢血氣死了,正想說句好話把人哄起來。
“砰”的一聲,他又結結實實磕了個響頭:“娘娘高義,微臣願以死謝罪!”
第17章
庾晚音:“?”
合著你就是想死唄?
最後大家還是端著茶坐下來開會。
庾晚音先提了最重要的問題:“岑大人,聽聞你……嗯,很擅長種田?”
按照原文描述,這個病懨懨的書生志趣不常,大約是因為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,並不把時間浪費在吟詩作賦上,也不喜歡慷慨論政。
他從少年開始周遊各地,不遊山不玩水,每到一處就扛著鋤頭下地務農——但庾晚音很懷疑他這單薄的身板,究竟要怎麽種田。
岑堇天忙道:“微臣不善耕作。這些年遍訪田間,是為了這個。”
他將一本厚厚的冊子呈給夏侯澹。
夏侯澹翻了翻,面現驚歎:“愛卿這冊子記了多久?”
岑堇天:“約莫十年。”
“戶部都沒做到的事,岑愛卿做到了,朕真是汗顏呐。”
庾晚音其實大致知道岑堇天的研究方法,簡單來說就是在大夏各地留一小塊試驗田,種下各種主流作物,然後控制變量,依次研究土壤、氣候、種植時間、灌溉方式等等因素對收成的影響。
十年之後的今天,他對各地應該種什麽、怎麽種,已經有了一套理論。
庾晚音看書的時候,根本沒把岑堇天這號人物放在心上,直到他抱憾而死的那部分才留下一點印象。
現在她捧著他的冊子,像捧著救命稻草,手都在抖:“岑大人,這其中的作物可包含了燕黍?”
“燕黍?應該只有零星記錄。此物在大夏不太常見,多是當作喂牲畜的雜草……”
庾晚音急了:“那其他抗旱的作物呢?”
岑堇天的臉色微微一變:“娘娘為何問起這個?”
庾晚音看向夏侯澹。
夏侯澹一手撐著腦袋,揉了揉太陽穴:“欽天監算出來的,天象不祥,近兩年有大旱之兆。”
兩個臣子瞬間白了臉。
夏侯澹淡淡瞥了兩人一眼:“此事乃絕密。”
古來天降災禍,都是為了懲罰君主無道,通常伴隨著政局動蕩甚至江山易主。
此時這君主本人卻親口說了出來,仿佛在預言自己的死期似的。
庾晚音卻還要幫他補個設定:“陛下,欽天監算得準麽?”
夏侯澹:“許多年未出錯了。”
連李雲錫都不敢再諫什麽了:“臣絕不泄露一字。”
夏侯澹嗤笑一聲:“怕什麽,這不是還沒來麽?現在開始準備對策,到時候就餓不死人。岑愛卿?”
岑堇天定定望了夏侯澹一眼,仿佛受到了什麽激勵,微笑道:“臣回去就整理。燕黍雖然口感不佳,但一年兩到三熟,若廣為播種,旱時確實可以救命。”
庾晚音聽他語氣平靜,並不像是全無頭緒,心下稍安。
李雲錫卻又道:“大夏沒有燕黍,想從現在開始播種,得先采集種子。”
庾晚音:“那就只能去燕國拿了?”
李雲錫眉頭一跳:“陛下,此時不宜起戰事!”
燕國不斷來犯,漸漸積弱的大夏應付起來其實很吃力。中軍好不容易退敵了一次,大家都指望著邊境能安生兩三年。
更何況,現在兵權幾乎全捏在端王手上,夏侯澹想調也調不動啊。
夏侯澹揮揮手:“不需要打仗。”他知道庾晚音說“拿”的時候,腦子裡想的肯定是外交。
八成又要演一場大戲了。
但這事兒不需要跟這兩人商量,夏侯澹當下搪塞道:“種子的事先放一放。李愛卿,就假設我們已拿到了足夠多的種子,下一步呢?”
“下一步?”
“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旱災將至,到那時候,要用什麽理由說服百姓種燕黍?”
李雲錫說出了當初庾晚音說過的話:“或許可由朝廷購入……”
“國庫已空,朝廷沒錢了。”夏侯澹再度面無表情地甩出一個爆炸新聞。
李雲錫: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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