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天,那破洞裡冒出了個人影。
只見平日杏臉桃腮美豔無方的庾嬪,愣是餓成了面如死灰的人乾,牽線木偶般僵硬地拖著身子挪將到洞口,跪地磕頭道:“幾位大哥行行好,給點吃的吧。”
侍衛充耳不聞。
庾嬪又道:“煩請大哥遞個話兒,就說我錯了,晚音真的錯了……”
侍衛仍是不理。庾嬪跪著跪著,似乎沒有力氣再爬起來,就此一頭栽倒,躺在了門後。
過了許久,皇帝身邊的安賢公公來了,遞給守門的侍衛一隻破碗。
侍衛轉手將碗送進洞裡,道:“吃吧。”
地上那具不知生死的人乾又動了動,掙扎著捧起碗來,喝了幾口黏糊糊的冷粥,流著淚道了聲謝,抱著碗挪了回去。
庾晚音端著那破碗走進室內,順手便丟在了一旁,嫌棄地抹了把臉。
侍女已經端來熱水等著了:“娘娘請淨面。”
庾晚音洗掉了臉上的死人妝,露出底下紅潤的臉色,百無聊賴道:“唉,咱們今天乾點什麽呢?”
侍女笑道:“北嬤嬤送了些水果零嘴來,還有幾本書。北嬤嬤請娘娘稍安勿躁,挖通地道還需三五日,到時陛下就來看娘娘。在那之前,只有北嬤嬤的身手能潛入此間而不被發現。”
侍女:“哦,還有,方才有人從後院遞進來這個,想是買通了後門的侍衛。那人還說,娘娘若是有什麽消息要遞出,可以寫在字條上交於他。”
她亮出一隻小包裹。
庾晚音打開一看,是一些乾糧,還有一隻玉雕王八。
端王終於出手了。
夏侯泊前腳讓庾晚音去查那高手,後腳就聽聞留作眼線的小眉死了。
世上沒有如此巧合的事,一定是庾晚音乾的。
他對她的期待值已經降至冰點。
後來又聽說,庾貴妃因為后宮爭寵被降為庾嬪,還關了禁閉——怎麽聽都是演的。夏侯泊知道庾晚音的特異之處,夏侯澹也知道。將心比心,那皇帝再如何草包,也不至於為了情愛之事放棄一個先知。
但他還想看看她打算怎麽演下去。
庾晚音被打入冷宮後,他在宮中的眼線傳來了一線吃瓜情報:當日皇帝跟庾嬪大吵一架,內容是庾嬪勸皇帝除掉淑妃,而皇帝不肯。庾嬪聲稱,自己夢見淑妃害死了自己一家。而皇帝怒斥她說謊不打草稿,為了爭寵竟信口雌黃。最後,庾嬪說了句類似“沒有我的能力你什麽都不是”之類的話(眼線表示沒聽懂),導致皇帝勃然大怒,決定廢了她。
這倒是有些出乎夏侯泊的意料。
因為他知道,淑妃娘家跟庾家祖上交好過,但現在庾少卿遭了貶謫,淑妃娘家也逐漸敗落,兩相厭棄,生了些齟齬。最近兩家的子侄在搶一個官位,矛盾鬧到了明面上。
夏侯泊讓人去查了,淑妃家確實在暗中做局,打算除去庾家。
但有一點:這些局做得很隱蔽,連他都費了些力氣才查到,庾家根本毫無覺察,深宮中的庾晚音更不可能聽說。
所以,她真是用天眼看見的?
夏侯泊等了幾日,遣人送了點吃食進去,換來了她一封密信。
他隻讀了幾句就笑了出來:“真敢說啊。”
庾晚音大大方方承認了:沒錯,我送小眉去下毒,就是因為算出了她是你的眼線。她成功下毒也就罷了,卻不慎被淑妃發現,如今橫死,都是她背著我勾搭你的報應。
夏侯泊想起了她在湖心那聲怒吼,笑道:“這個小姑娘,恐不是池中物啊。有趣,十分有趣。”
端王的謀士們不敢出聲。
通常一個男人說一個女人“有趣”的時候,多少帶著遐思。
但端王說“有趣”,那意思可就複雜了。全句有可能是“有趣,我得弄過來”,也有可能是“有趣,必須弄死了”。
他心中似乎沒有柔情,甚至也沒有仇恨。世事對他來說,都是一場又一場的博弈。先聲後實,彼竭我盈,兵不厭詐,決勝千裡。他是最理想的操盤者:冷靜、殘忍、永不動搖。
有時這讓他們大感安穩,有時卻也讓他們心生恐懼。
夏侯泊接著讀信。
庾晚音表示夏侯澹不再重用自己,但又怕別人得到自己的助力,所以要將自己囚禁到死。
她問夏侯泊:你跟他不一樣嗎?你如何證明?如果我的預言偶爾出錯,你也會因為多疑而將我處決嗎?
夏侯泊當然會。
但他回了封情真意切的信,畫餅畫得足以讓各大企業HR汗顏,又送了更多的吃食進去。
他沒有急著問起皇帝身邊那個高手。他在等著她遞投名狀。
庾晚音又拖了兩天,演了兩天跪領冷粥的戲碼,終於遞出了新的密信:“我已夢見那高大男子,孤身一人,走馬章台,去那風月之所。面前有一高台(她還配了幼兒園畫功插圖),似在聽戲。”
夏侯泊並不完全相信。
但賭一賭對他來說也沒有損失。至少她說的地點不在宮裡,而是青樓,那地兒想除去一個人並不費力。
夏侯泊於是派了一些探子,去城中幾處柳陌花巷守著。
地道終於挖通了。
夏侯澹從地洞裡灰頭土臉地鑽出來,先去看庾晚音:“瘦了。”
庾晚音咳了一聲:“沒有,是妝沒卸乾淨。”其實她悶在裡面沒處活動,天天躺著嗑瓜子吃水果,長了一圈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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