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漢拍了她一下:“名字都不知是真是假,別丟人現眼了。”
她的確說錯了幾個字,而且大官小官混在一處說了,這情報似乎來自於都城街頭巷尾半真半假的風傳。天子腳下的百姓,都有這個愛好。
來了這麽久,庾晚音知道這些臣子有些是太后黨,有些是端王黨。但她從未費心調查過他們的背景,也不記得他們的名字是否出現在了原作中。
說到底,她之前根本沒有關心過那“原裝暴君”殺了些誰,隻當是書中既定的名單。暴君嘛,肯定是要黑白不分錯殺忠良的。
或許連夏侯澹自己都不清楚,在她來之前,他殺對了多少人,又殺錯了多少人。
或許他也並不想面對確切的數字。
庾晚音驀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,夏侯澹與她對台詞時,十分浮誇地說過:“我不過是個被蒙住雙眼、捂住雙耳的瘋王罷了,是忠是奸,還不是一本奏折說了算?”
當時她隻當他演得入戲,才能演出滿目的自嘲與蒼涼。
那老漢還在與老嫗爭論不休:“你可記得胥閣老……”
是了,胥閣老。
庾晚音想起胥堯死後,夏侯澹問她:“原文裡的胥堯是什麽結局?”
“好像一直跟著端王混,當了個文臣吧。”
夏侯澹當時沉默片刻,笑了笑:“所以,我們害死了他。”
那之後,他就不再詢問角色們原本的結局了。他毫不遲疑地推進計劃,生殺予奪,面無表情。他說:“你以後如果必須除掉什麽人,告訴我,讓我去處理。”
他又說:“等我下了地獄再還他們的債。”
——他矢口否認紙片人有靈魂,卻相信一個紙片世界裡有地獄。
此時此刻,她倒寧願他不相信。
老嫗:“……反正皇帝若是換了,咱家過不了現在這日子,你信不信?——哎,這小夥子怎麽了?”
暗衛側身擋住庾晚音,硬著頭皮道:“許是有些擔心都城裡的親人。”
大娘念了句佛,起身又給她盛了碗湯。
第54章
吃完了面,暗衛幫著收拾碗筷。庾晚音不願讓人看出自己身份特殊,也跟著站起身來,腳下卻是一軟,撐著桌子才穩住身形。
那老嫗抬手摸她的額頭:“哎呀,燒這麽厲害,得找個郎中看看啊。”
庾晚音連忙攔住她,隻說是趕路累倒了,想借宿一晚。
老嫗有些猶豫,那老漢卻不樂意了:“不是咱不厚道,可你們這麽多大小夥子,我家只有一張床,被褥更是不夠啊。”
暗衛又摸出點銅錢:“大爺,只要一床被子給病人打地鋪,我們剩下的可以打坐。”
老漢將老嫗拉到一邊:“誰知道他們從哪裡來的?你忘了最近村裡好多人家被偷麽?”
這一聲並未壓得很低,眾人都聽到了。
暗衛臉色變了變,瞥向庾晚音。
庾晚音蒼白著臉笑了一下:“既然如此,我們就不叨擾了,多謝二老的面。”
她撐著一口氣朝門口走去。
就在這時,廚房的方向忽然傳出一聲幾不可聞的異響,似乎是窗扇被風吹得晃動了一下。
老夫妻一無所覺,暗衛卻神色一凜,無聲地比了個手勢。幾人之間無需言語,同時半途急轉,直奔廚房而去。
老漢:“哎,你們想幹什麽——”
庾晚音也詫異回頭,藏在袖中的手握住了槍。
廚房裡一陣騷亂,夾雜著幾聲陌生的痛呼。暗衛又出來了,幾人合力抓著一道不斷掙扎的矮小身影。
暗衛:“這人方才翻窗爬進了廚房裡,被我們抓了個現行。”
被抓的人身材矮小如猴,蓬頭垢面,一雙因為消瘦而凸出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他們。庾晚音被其目光掃過,像是被針扎了一下,渾身泛起一股莫名的不適。
他手中還緊緊抓著一隻包袱,被暗衛奪來一打開,錢袋、玉佩、臘肉等物五花八門攤了一桌。
老嫗:“啊,那是我家過年的肉!”又湊去細看,“這玉佩瞧著似是老王家的?”
那小偷猛然撒潑似的嚎叫起來,聲音嘶啞尖銳,卻被暗衛死死壓在地上動彈不得。
老漢:“……”
前腳剛說客人是賊,後腳就看客人捉賊。老漢漲紅了老臉,囁嚅著對幾人賠不是,被庾晚音溫聲勸住了。
老夫妻倒也淳樸,為表謝意,當即收拾出熱水被褥,給庾晚音留宿用。又請暗衛幫忙捆了小偷,丟進了後院柴房,準備等天明再去報官。
庾晚音喝了碗薑湯,兩日以來終於第一次躺進了被窩裡,幾乎是一沾枕頭就昏沉睡去。
沒睡多久,卻感覺到有人在拍自己。
屋裡已經熄了燈,老夫妻回房睡了,幾個暗衛在她的地鋪旁邊靠牆打坐。
拍她的正是暗衛:“請娘娘恕罪,方才屬下將那竊賊綁去柴房的時候,他掙扎的動靜太大,引來了一些村民。那老漢還歸還了鄰居的失物,眼下五六戶人家都知道了我們在此。”
陌生來客身手不凡,一來就捉住了小偷——這種新聞天一亮就會傳遍村裡。
他們不住客棧,本就是為了隱匿行蹤。現在多了這一出,暴露的可能性會成倍增長。
暗衛將聲音壓得更低:“娘娘,殺麽?”
庾晚音燒得腦子發昏,思維慢了半拍,愣愣地看著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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