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怕只是不動境的修士,也足以辨別這一聲與夜晚格格不入的聲響。
——“誰在作祟!!”
一聲暴喝。
兩排火光。
三聲鳴鑼。
四面盔甲碰撞出急速奔跑的聲響。
嘈雜聲中亮起火光,更有兵刃的冷光。
謝蘊昭硬生生收回了試探的腳步,深吸一口氣——
王離拍拍她的肩:“跑了。”
“這還要你說嗎?!”
平京城的夜晚被追捕的雜亂聲響刺破,無數人從睡夢中醒來,茫然地從門窗縫隙裡往外窺探。
有人看見官兵的火光,和被火光映亮的凶神惡煞的表情;
有人看見朦朧的黑影一閃而逝,快得令他懷疑是自己眼花。
還有人看了一陣,茫然地走回室內,和妻子咬耳朵:“我看見怪物了。一個高大的駝背,有兩個頭,說不定是什麽沒見過的妖獸……”
平京城喧鬧了大半夜。
蒼梧書院裡有兩個人翻過圍牆,呼呼喘氣……
不對,喘氣的只有一個人。
謝蘊昭坐在地上,拍著胸口,像個真正的凡人武者一樣呼呼喘氣:“好險好險。”
王離摸索著找到院子裡的石凳,端端正正坐好,蒙著白綢的雙眼“看”著謝蘊昭。
“許雲留。”
“幹啥。”
“今天是錢恆一家死去的第三天。引魂香的味道只能停留七日,我們還剩四天時間。”王離語氣平平,“你真的能進入上西京探查嗎?”
“什麽意思?如果是我一個人,當然可以。”謝蘊昭跳起來,“還不是你的衣服拖到了地上。明天你別穿這種華而不實的衣服,礙事得很哩!”
王離下巴微昂:“錯。如果你的武藝足夠高明,就不會被任何人干擾。”
“還成我的錯哩?”謝蘊昭覺得這人簡直神邏輯,冷笑一聲,“明天你別跟著,我自己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
“為什麽?”
“我能聞到引魂香。”
“我也能。”
“不如我。”
“引魂香是我先發現的,記得嗎?”
“那是因為我在辨別四周其他氣味。有時過於敏銳反而會呈現出遲滯的狀態,但只要有目標,我就不會錯過。”
“說說話誰都會哩。明晚我一個人去,你待著。”
王離面無表情地說:“那我就喊人,誰都別想去。”
“要是你能拿錢恆他們的冤死做賭注,你喊就是哩。”
謝蘊昭大大翻個白眼,翻了牆,一溜煙跑了。
王離“目送”著她的身影。他一手搭著石桌,寬大的衣袖和散落的長發隨著夜風飄動。
石燈籠的光芒朦朧地亮起,照出一道人影。
王玄從陰影中走出,也看了一眼“許雲留”的院落方向。他面上閃過一絲擔憂。
“九郎。”
王離沒有回頭,隻說:“查查上西京。”
“是。”王玄低頭應了,卻忍不住疑惑,“九郎想徹查,不過一句話的事。何必……”
何必找一個來歷不明、很可能是外來修士的人?王玄感到深刻的不解。
很少有人知道,名滿平京、國士無雙的謝九郎,十分討厭別人的觸碰。就連他的血脈至親,也很少能接觸他。
可就那麽一個其貌不揚的許雲留,九郎卻主動要求他背著自己到處走。
遠處吹來的風中,還散著追捕賊人的呼喝聲。這聲音反而襯得晴雪苑這一處小小的院落越發靜謐。
謝九站起身,撣了撣衣袖,步伐平穩地朝屋中走去。
他淡淡道:“我需要有一個人追查凡人被害的事。若他真是仙門修士,那再好不過。若不是……我也自有打算。”
“可,”王玄遲疑,“可蝴蝶玉簡……”
謝九停下步伐,側過頭。
“我說過,棋局早已擺好。”
*
第二天是個陰天。
早上一推窗,抬眼就見天空陰雲低垂。厚重的灰雲堆積在平京的上空,似乎隨時會降下一場大雨。風在街道上呼嘯,枝葉抖如篩糠,行人也紛紛取出了剛才收好的厚衣,將自己緊緊裹上。
富貴有區別,天氣冷暖卻沒有區別。
上京區同樣刮起了冷風。
上東京北邊,靠近皇城的一大片宅院屬於沈家。雖然不比王謝歷史久長,沈家卻同樣是一等一的清貴。
當今皇后便出自沈家。盡管當今世道皇權不彰、世家坐大,但世家對天下的控制力正是通過在廟堂上的影響力而實現的。
尤其……沈家除了沈皇后,還出了一個龍象寺行走沈佛心。
雖說沈佛心身處世外,無心紅塵,但他每十年都會回京一次。他出身嫡枝,沈氏全族以之為傲。平京城內每每提到世家第一人謝九郎,緊接著必然會感歎一句:若非沈佛心超然物外,世家第一人的名頭還有的瞧。
除修佛的沈佛心外,嫡枝現今又出了個能修道的沈越,榮膺蒼梧書院第一人。誰不稱讚一句“沈氏枝繁葉茂、根深樹大,必能再享千年榮光”?
現如今,隨著洛園花會的日日接近,沈佛心回京的日子也越來越近。
沈家已開始打掃庭院,翻修屋頂院牆。
有人為家族能人輩出而感到自豪和歡喜,卻也有人不忿他人的出眾,心想“為何出眾的不是我”而感到深深的嫉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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