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枕頭都霸佔著不還,更別提衣裳了——又不讓人給我做新的,真是小氣摳門到家了。”她從床榻上翻下來,叫青團兒趕緊去漿洗昨兒那一件,洗完了再升火烤一烤。
這個季節哪裡能升火?便是宮裡頭的洗衣房裡,熏衣裳的熏籠都收攏了起來,她們在宮裡頭又沒什麽人脈關系,青團兒皺著眉頭想了半天,忽的想起來小廚房來。
只是青團兒辦事實在不牢靠,到了天剛擦黑,她便苦著臉捧來了姑娘的衣衫,拽著腰身那一段兒,哭喪著臉跪下了:“姑娘……烤焦了……”
抖著手把衣衫接過來,裙腰那一截金絲銀線的,連帶著上頭粉粉的蓮花蕊,全都糊了。
星落有點兒絕望了,可事已至此,也只能湊合著穿,好在她腰細,打了一條絛帶,堪堪遮住了。
這便攜青團兒往太皇太后宮裡頭侯著去,不過一刻,便將太皇太后等來了,見著太皇太后來,星落頷首行禮,太皇太后卻蹙了眉頭,嗔道:“還是一般的可愛,只是這衣裳怎麽是昨兒穿過的?”
星落暗道太皇太后眼尖,這便矜持一笑,“……白日裡漿洗過了。修行合該清苦,小道不敢奢侈度日。”
這句話一落地,星落便見太皇太后一臉驚喜,捉著她的手直誇好孩子,又對著簇擁身旁的宮娥內侍迭聲道:“這孩子瞧上去嬌,可芯兒卻是個賢德的,哀家瞧著,竟是比書上那些個皇后還要賢德些!”
星落小小地愕然了一下,委實摸不清太皇太后的路數,尬笑了幾聲,這便隨著太皇太后的鳳駕一路往昆明湖而去了。
昆明湖乃是宮中頂頂美麗的風景,湖中之水引自玉泉,北依萬歲山,此時正值春末,湖上一片煙波浩渺,同遠山遙遙相應,像極了一副水墨山水圖。
太皇太后鳳駕一到,滿蟠煙閣跪了一地人,林太后便上前來攀太皇太后的手臂,竟是一分眼神都不給星落,將太皇太后迎到了閣中寶椅。
星落雖不願被矚目,卻依然成了閣中眾閨秀的議論焦點。
林太后此番設宴,同太皇太后千秋那一回不同,單請了那禮部擬定的三位名門貴女、以及從前閨中同她要好的三位顯貴命婦,且各自都帶上了自家的女兒,林太后的這場宴請,說是聽講經的同好會,說到底,不過是繼續為皇帝相看中宮罷了。
故而這蟠煙閣中,便有六位外命婦一桌,閨秀們則又開了一桌,這些閨秀們皆正值芳齡,各個鮮煥可愛,聚在一起免不了說起了小話。
太皇太后瞧見了這個場面,面色立時便沉了下來,林太后同太皇太后婆媳多年,最是知趣,這便賠著笑,哄起她來。
“……這麽多鮮亮亮的女孩子陪著您說話,您不高興?就許您有相中的,不許讓兒媳相幾個唄?”
太皇太后自然是不能駁了自家兒媳的面子,仰了仰唇,笑著說了句:“這話兒說的,打你肚子裡出來的皇兒,豈有你不能相看的理?不過呀,哀家人老了,眼毒嘴毒,真可愛假可愛可是看的真真切切的。”
星落在太皇太后寶椅後頭垂眸不語,心裡頭卻十分尷尬。
說什麽來宮裡頭陪姨奶奶住上七日,還不是為了給狗皇帝相看媳婦兒,還好她從第一面就把皇帝給得罪的死死的,哪怕太皇太后相中了她,皇帝也萬萬不會同意的。
倒是座下的這些閨秀們,個個兒儀態端方的坐在圓桌前,很是知禮的樣子——這樣的女孩子才適合做中宮,她呀,過了這七日,就老君山住半年,京城住半年,簡直是神仙日子。
蟠煙閣臨湖而建,湖中又有奇巧,以九根巨大柱子扎入湖底,搭了一個十分漂亮的戲台,這會子便有南戲的小花旦在上頭咿咿呀呀,又有絲竹聲托底,遙遙地傳進了蟠煙閣,聽在各人的耳朵裡,像是隔了雲端一般。
那圓桌上的閨秀們皆是帝京的名門貴女,無一不是生下來便錦衣玉食地將養著,或嬌軟、或嫻雅、或活潑些,或矜持些,個個都生了一副好相貌。
那左相家的六姑娘都沁婉是個嫻雅的性子,因是出自淮西名門望族,自是滋養了一身的書香氣度。
她悄悄望了一眼寶椅上太皇太后身後的小姑娘,隻覺得滿心腔子裡全是豔羨——都說那安國公府的六姑娘仙姿玉骨,她聽聞了也不過嗤笑一聲,今次見了,竟全然轉不開眼珠子。
“你們瞧,太皇太后後頭侍立著的小姑娘,是不是前些年去中原修道的那一位?”
濟州侯府的四姑娘梅遜雪是同星落打過交道,且又吃了一頓暗虧的,此時更有話說。
“……咱們再下頭坐著吃席聽戲,她在那兒服侍人,同咱們也不是一路了。”
這話說的酸溜溜,登時就有一位護國將軍家的三姑娘出言了:“好沒道理。梅家姐姐豈不知遠近親疏一詞?那一位六姑娘侍奉的,可是太皇太后,能同一般的宮娥丫鬟一樣麽?”
梅遜雪哪裡不知道這個道理,只是跟在太皇太后身邊侍奉的原該是她,這六姑娘一回來,竟生生地奪了她的機緣,怎能不恨?
可惜此時身在宮中,上回已然吃了一個暗虧,這回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,轉口道:“聽說陛下一時會來這裡……”
那三姑娘登時被吸引住了,略帶了幾分羞怯道:“上一回太皇太后千秋宴,我的座次較遠,只能遠遠望見陛下的輪廓——實在是英俊極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