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既認為是同一輩,那便不該向朕要壓歲錢。”他將她一軍,領著她轉進了街巷,熱鬧撲面而來,看在皇帝眼裡,自有太平盛世的欣慰之感。
星落呀了一聲,覺得自己愚蠢了,這便跟上了皇帝的腳步,笑嘻嘻地說,“瞧我方才糊塗了,您是我的長輩呀——話說您要逛一逛,可要改個稱呼,我叫您什麽好呢?”
皇帝在前頭負手走的閑適,耳朵卻在聽小妖道說話。
“你好好想想。”
星落絞盡腦汁,他不承認同自己一輩,可他實在生的年輕,總不好叫爺爺去,若是同爹爹一個輩分的話……思來想去她追上了陛下的腳步,側仰著頭試探道:“我叫您一聲大爺,成不成?”
皇帝差點沒一口氣沒上來,背過氣去,一下子刹住了腳步,星落卻不防備,額頭又撞在了他的肩角,吃了一痛。
“……您怎麽又停住了……”她擰著小眉頭向上看,埋怨道,忽見陛下眼神小刀刷刷地的飛出來,一下子給嚇精神了,立時立正站好,真誠地解釋,“……叫大爺您不滿意?您說自己比我大一輩去,可又不能叫您小叔叔——那我爹不就佔您便宜了?思來想去,還是叫您大爺合適……”
皇帝有些絕望,這小妖道喚保元,一口一個辜家哥哥,到了他這兒,一聲大爺叫的他瞬間老上了天,他看著像城河邊上溜鳥抽水煙袋的大爺嗎?
可他能怪誰,是他方才親口拒絕和她同輩的,這會兒作繭自縛,只能悶悶地說了一句,“仔細你的腦袋。”
星落啞然,見陛下提腳就走,隻得認命往前追,到底追上了,嘴裡嘀咕了一句:“辜家哥哥同您身量差不多,可他就走的很慢,總會等我的。”
皇帝氣的一腦門子汗,很想告訴她,保元比他要矮一些,可惜他同保元是兄弟,不想在外頭說他任何,這便哼了一聲,到底還是將腳步放慢了一些。
沿途皆是售賣各式物件兒的,也有各色小吃——號稱江南的,中原的,西北的西南的都有,做的地道不地道就不知道了,星落原本出來就是想兌銀子,這會兒陛下跟著,就不敢去了。
經過一處小吃攤,那小攤販就喊著:“桃仁芝麻愛窩窩,萬歲爺吃了都說好。”
皇帝聽了眉間一蹙,這便停了腳步,星落和青團兒對看了一眼,都覺得很可樂。
那小攤主難得見著這般氣質清澹的年輕人,再看後頭還跟著一個小姑娘,連忙招呼起來,“您二位來嘗嘗,這愛窩窩可是萬歲爺都愛吃的糯米窩窩,香甜可口不膩人。”
皇帝哪年頭吃過這般街邊小吃,聽他這麽說,十分好笑,隨著小攤主入了座,“還有誰愛吃啊?”
小攤主招呼著星落坐進去,迅疾地上了一屜愛窩窩,又衝了兩碗糜子面茶湯端過來。
“京裡頭的大官兒也愛吃呐!等萬歲爺有了萬歲奶奶,保管奶奶也愛吃。”
星落拿了一個愛窩窩在手裡啃著吃,那小攤主就順嘴問了一句,“您愛吃嘛?”
星落待人和氣,又是最擅捧場的,聽小攤主這般問,立時就笑著點點頭,“愛吃啊。”
說者無心,聽者卻有意,皇帝聽她同小攤主的一問一答,心裡卻蕩了一圈一圈的漣漪。
人家都說了包管萬歲奶奶也愛吃,這小妖道偏要回答一句她也愛吃,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啊。
皇帝不吃外頭的吃食,這是規矩,他便望著街上熙攘的百姓,耳朵卻在聽小妖道同她那丫頭說話。
星落便提起從前在老君山的見聞來。
“欒川的棗糕很好吃,紅棗蒸熟了最是香甜,世仙愛摳裡頭的紅棗吃,剩下的就丟給靜真,靜真就很老實,她師父叫她不要吃葷,她連牛肉湯都不敢喝——還是咱們修道人好,葷素不忌,隻管肚皮快活。”
皇帝聞言就轉過頭來,問她:“聽師尊的話有何不好?”
星落就支手托腮,鼓著小臉兒道,“我聽啊,我很聽我師尊的話,可惜他成日價掛在牆上,也不同我說話。”
皇帝扶額,複又問起靜真同世仙來。
“她二人是誰?”
星落張了張口,忽然想到了什麽,頓住了。
方才那唱百鬼戲的百鬼們,其中有一人肩背衣衫剝落,露出了肩背上紋的圖案,恰巧落在了星落的眼裡,令她為之一驚。
那圖案星落很熟悉,在欒川時常見,便是世仙的肩背上也有類似的。
是青鸞教教眾的紋身,人人皆紋青鸞之翅,世仙身為聖姑奶奶,肩背上則畫了一隻完整的青鸞鳥。
青鸞教的教眾,為何會來到帝京,還轉去唱了百鬼戲?
星落心中萬千猜疑,轉念又想到了世仙前幾日來了帝京為爹媽辦事,以及靜真提及這幾日世仙被爹媽關起來一事,隻覺得疑雲重重。
皇帝見她頓住,似乎想到了什麽,這便以眼神示意青團兒,青團兒不假思索道:“是姑娘在欒川……”
話音未落,星落已然輕碰了青團兒一下,接過了口:“就是我在老君山認識的好友,常常一起下山買零嘴吃的。”
話沒什麽蹊蹺,可她打斷了青團兒的話,自己來說,倒有些蹊蹺了。
皇帝何等聰敏,已知星落必有什麽事瞞著自己,他眉間一蹙,似乎有些不悅。
星落卻不察,將心裡的萬千疑惑按下,指著那前頭有一處售賣桃木劍、木魚、化緣缽的攤子說,“那一家如何佛道法器混著賣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