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話聽在皇帝的耳中,隻覺得她是在變相地討厭待在他的家裡,皇帝被自己的想象給寒了心,心中一陣悵惘。
“黎星落,你巴不得快點出宮是不是?”
星落望著陛下清爽的下頜線,半垂下的烏濃眼睫,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“……宮裡雖好,可到底不是小道的家呀,小道自然是想回自己的家了。”
皇帝的一顆心像落入了無底的深淵寒潭,一霎之間心灰意冷,他冷冷地望住了她,那視線像是天山之冰,寒徹入骨。
“因你之故,辜連星傷了心脈,大約活不到四十歲——朕不知你是如何能做到,面對他尚能言笑晏晏。”
陛下忍了又忍,終於說出來了啊,阮英在後頭暗自為陛下捏了一把汗,再看姑娘,眼神一霎變得茫然不知所措。
皇帝將此事說了出來,心頭卻襲來一陣後悔。
他不知自己是怎麽了,為何明明討厭她,卻又因她的一舉一動牽動心神,甚至於看到她同自己親如兄弟的發小在一起,都氣的怒火中燒,口不擇言。
星落茫然地看著陛下,不知此話是何意。
辜家哥哥活不到四十,是因為她?
辜家哥哥那樣溫柔可親的一個人,竟然活不到四十歲?
星落原地搖晃了一下身子,有些害怕有些茫然,“您在說什麽?小道……小道不懂。”
看著她一霎蒼白的小臉,皇帝蹙著眉,手卻無意識地抓緊了椅子的扶手。
開弓沒有回頭箭,皇帝示意阮英上前,將四年前之事說與她聽。
阮英硬著頭皮將四年前一事道來,星落聽完,手裡的一卷書落地,手腳冰涼。
原來,爹爹手臂上的刀傷是因了她,而辜家哥哥竟也傷了心肺……
一切都是因著她那封寫給爹爹的家信……
眼淚從星落的眼中滾落,她雙手捧住了臉,隻覺得心頭一片晦暗。
“都是我不好……”
皇帝的心一霎便痛了起來,他想站起身,可腳下卻像粘住了一般,悔意席卷而來,一下子便將他吞沒了。
他苦澀地望住她,試圖安慰她,“不能怪你,若不是司星台的一通妖言,你也不會被送進仙山清修,就不會……”
可惜星落卻沉浸在無盡的歉疚裡,完全聽不見陛下說的的話,她捧著臉,哭了好一時,才抬起頭來,兩隻眼睛濕漉漉地,像一隻受了傷的幼鹿。
“所以您特恨我,總想著收拾我……”她哽咽,直直地看著陛下,“我害他少了幾十年性命,那就把我自己個兒賠給他,您看成不成!”
作者有話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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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放虎歸山
外頭掛著一輪毛月亮, 那邊緣像是遇了水暈開了一樣,光色溶溶又散淡。
阮英站在門邊上,垂著腦袋喪著臉, 心裡頭不住地在呐喊:“又吵起來了,又吵起來了嘿!”
皇帝的手擱在桌案上,手指屈著,一下一下地在叩那□□經,若是仔細分辨, 便能發現, 他其實是以叩指,來掩藏手指上微微的顫抖。
聽到她說出那句要把自己個兒賠出去的話, 為君十五年,他頭一次知道了, 什麽是痛徹心扉。
這樣的感覺令他陌生而無所適從,甚至鼻腔末端都有些酸楚。
“黎星落, 你喜歡辜連星, 是不是。”他窒了許久, 艱澀地問出口,那聲音略啞, 不複平日的清朗。
失魂落魄的小姑娘坐在椅上一抽一抽的,有時候還連抽好幾下, 濕漉漉的眼睫墜著淚珠兒,沉的受不住了,就往下落,落在她交疊著的手上。
一個人的壽元都是天定的, 辜家哥哥從前說不得能活九十九, 如今因了她擅入戰場的那一封家書, 白白少活五十年,他還能和顏悅色地同她說話,還給她買奶皮卷,怎麽能那麽好呢?
她沒聽見皇帝問她的話,哽咽地說:“……明兒出宮,我就上老君山給辜家哥哥求藥去,天師爺爺活了幾百歲,一定知曉什麽長壽之道,不管是人參娃娃還是壽蟠桃,我翻山越嶺地,總要給他弄過來,萬萬不能叫他早亡——滿打滿算還有十八年的時間,怎麽都來得及……”
皇帝有些絕望地垂目,視線落在了桌案上那本《上清集》,她還是一團孩子氣,人參果壽蟠桃,哪一個都要萬年的花期才能結果,吃了便能得壽四萬七千年,古往今來多少天子妄圖長生,派出千萬人四處求仙,結果可想而知。
這樣的天地靈寶,她竟想著翻山越嶺的,去找給辜連星,大抵是喜歡慘了他罷。
說不清是委屈還是絕望的感覺,彌漫了他的四肢百骸,那滋味透骨酸心,皇帝緩緩地看向她,語音沉鬱。
“那好,你既對他一片赤誠,朕就成……”
成全的全字還沒說出口,本站在門邊的阮英忽然一個飛撲,像是猛虎撲食一般地跪在了陛下的腳邊上,不停地磕著頭。
“陛下,陛下,您是金口玉言,萬不能隨意下旨,後悔藥不好吃啊!”
突如其來的嘶吼令皇帝面色沉鬱,連那椅上的小姑娘都停止了抽抽,愕著雙眸望住了阮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