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團兒在一旁代姑娘點了點頭,這便踮起腳尖附在姑娘耳邊小聲說話:“我見過陛下,太娘娘都是乘的這種八人抬的小椅子,您哪裡能坐,萬一又是陛下給您下套呢?”
星落醍醐灌頂,瞪著眼睛捂住了嘴巴,驚訝地在青團兒耳邊說道:“……從前看話本子,前邊那些個朝代的后宮宮鬥的很厲害,妃嬪們為著榮華富貴,拚了命地給對手下套。你方才這麽一說,我頭皮都有些發麻了——陛下這是同我玩兒宮鬥呢。”
青團兒覺得姑娘分析的很對,認真點頭,極其小聲地同姑娘咬耳朵:“陛下的后宮寸草不生,體會不到宮鬥的樂趣,說不得就想拿您練手呢。”
星落同青團兒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,同是捂著嘴小聲笑起來,十分快樂。
才笑了一時,便有小內侍一路小跑過來,依葫蘆畫瓢地重複了一遍陛下的話:“國師若是不坐,那便禦劍飛過來。”
一聲國師叫的星落眉開眼笑,她擺手矜持又謙虛:“禦劍飛行倒也學過些皮毛,陛下若想看,小道有機會便施展一二。”
她大吹法螺,既然陛下並不是在給她下套,那便坐就是。這便上了陛下的肩輿,大搖大擺地坐在了上頭。
這肩輿寬闊,靠背中段雕著“萬壽藤”,扶手圓圓,星落把手臂搭在了上頭,撐著頭歪了一會兒,青團兒在一旁跟著走,時不時瞧一眼姑娘,正瞧見姑娘頭頂的那團發髻松了一些,綁發的青碧色緞帶落了半截兒下來,便提醒了姑娘一句。
星落不以為意,拿手摸了一把,因發髻上還有簪子固定,便將緞帶扯了下來,拿在手裡玩兒了一會兒,隻覺得礙事,這便順手纏在了扶手上,繞了幾道,又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。
陛下叫人抬她去衣庫選衣裳,星落也不知是何意,只是一路乘肩輿過去,無聊困頓地險些沒睡過去,到得那庫房時,待那宮監打開了庫門,裡頭櫃子連櫃子,堆疊了無數件衣衫。
見姑娘站住了,便有小宮娥上前,叫人抱來許多件,一一鋪陳在姑娘的眼前,一時間,滿目青碧,各式各季的道袍便入了星落的眼。
單是夏季穿的輕軟紗料,擺在星落眼前的就有十數種,春秋之季穿著的,也有十數種樣式顏色,單是青碧色,便有天水碧、水綠、黛綠、松柏綠等區分。
修道之人最是見不得華服,尤其是修道的小姑娘,更是歡喜,見星落喜笑顏開,那宮娥想來是位資深的掌衣姑姑,笑著為星落介紹起來。
“……陛下曾修道,尋常也愛著道袍,故而此間專為陛下放置道袍,年年製新,不常穿的一年三翻五曬,常穿的時時洗曬熏香。”她笑的典雅,“這些都是新製的,姑娘可隨意挑選。”
星落喜愛這些顏色質地,可惜略摸了摸便蹙著眉頭停了手,那宮娥還未及問詢,便見庫門前慢慢踱來一人,身量很高,眉眼清俊,正是陛下。
宮娥忙躬身退下,星落轉了頭,見是陛下,這便捏了玉清決,笑靨淺淺,道了一聲陛下好慈悲。
皇帝往那一旁圈椅坐了,見她不挑,蹙眉道,“不是總指摘朕不給你穿衣裳,眼下隨你挑了,如何不動?”
星落在鋪陳了道袍的桌案前踱了幾步,規規矩矩地回答陛下的話。
“……您個兒這麽高,小道才到您的下巴頦,您的道袍小道穿起來,豈不是很難看?”她糾結著,似乎怕陛下真以為她缺衣少穿,認真地說起來,“小道的師尊在仙山上,也有一間屋子專門放道袍法衣,另外還有許多法器典籍……”
皇帝哦了一聲。
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從前在老君山上小住時的情形,倒是日日換新衣,只是這些皆不經他手,也沒什麽印象了。
待杜南風回來了,倒可以好好地問一問,是否真有此事。
阮英躬身奉上一盞茶,皇帝端了茶盞,小試一口。
“那又如何,你師尊會給你穿麽?”
星落可不願在陛下面前滅了自家師尊的志氣,鄭重其事地回答陛下:“……合貞女冠說,待我師尊羽化登仙的那一天,他的道袍法衣、一切財產、就全是小道的了。”
皇帝正抿了一口茶,聽了星落的話,險些沒把自己給嗆死,他咳了一陣兒,緩了過來,拿手巾拭了拭唇,難以置信地望住了這小妖道。
“羽化登仙?你可知這是什麽意思?”他的眉間蹙了一道深谷,不孝之徒啊,竟然盼著他羽化登仙,好繼承他的遺產。
星落奇怪地看了陛下一眼,“您不是也修過幾日道嗎?怎會不知道羽化登仙的意思?”
她望了望陛下,又轉過頭望了望桌案上鋪陳的青碧色各式道袍,頓時了然:陛下隻穿青碧色道袍,在仙山上怕是最末等的乾道,大約是不大懂得他們道教專有的規矩。
她伸出一根手指頭,輕輕撓了撓鬢角,苦思了一會兒。
“您知道蝴蝶麽?由蛹裡破出來,長出了翅膀成了蝶,變了一種形態,這便是羽化……”她試圖解釋的更加接地氣兒,“我師尊也是啊,百年以後,肉/體變態了,魂靈卻登了仙,上那九重天逍遙去了,這便是羽化登仙。”
她眼見著陛下的臉色一分一分地暗下去,眸色帶了幾分的深沉,像是承載了許多怒火一般,星落登時有些緊張,話都說的不利索了。
“我師尊羽化了,這些財產都是身外之物,他老人家就小道一個寶貝徒弟,不留給小道留給誰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