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落見薛老夫人說真的,心裡一陣狂喜,捧著祖母的手,把自己的小臉貼上去,蹭了好幾下。
“那您和娘親不要忘記了,七日之後來接糖墩兒回家。”
薛老夫人一把摟住了糖墩兒,摸了摸她的頭,隻覺得心疼。
唉,不怕賊偷,就怕賊惦記,這日子,怎麽就不能安生下來呢?
這事兒就這麽塵埃落定了。薛老夫人倒也大方,從老國公那裡摳出來五千兩銀子,先給了糖墩兒——姑娘大了,也該有些私房錢。
只是這回星落一拿到銀票,便一刻也不敢耽擱,就叫青團兒給裴世仙送了過去。
到得那進宮前夕,宮裡頭便來了旨意,隻說傳召黎星落入宮,為太皇太后講經釋典。
對外又說,女冠在東嶽法會上風采卓絕,陛下欲聘其為國師,掌靈台地理之事。倒惹得朝野內外議論紛紛。
春日和煦,太皇太后在殿外的玉蘭樹下打了一套太極拳,一身練功服還沒換下來,就見那小姑娘黎星落慢悠悠地進來了。
小美人好看,無憂無慮的小美人更好看,太皇太后喜歡的不行,叫人搬來小凳子給她坐,就在玉蘭樹下頭說起話來。
“你可知道你進宮幹什麽來了。”太皇太后坐在玫瑰椅上,日光灑在她的面上,顯得慈祥又柔和。
星落小手規規矩矩地擱在自己的膝蓋上,烏濃的眼睫一霎,那眼神就像小貓兒似的,單純懵懂。
“給您念經來了。您愛聽什麽,我就給您念什麽,包管您聽得舒心。”
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實在可愛,太皇太后見過許多鮮潤的女孩子,可生的美的總端著個嫻雅文靜的樣子,活潑可愛的呢,又嫌沒那麽美。
星落卻不同,生了一張清絕的面容,可一笑起來,生動又鮮活,她來了,太皇太后連貓兒都不想逗了。
“別慌著念經啊,你往後有大造化——封你做個小國師,你敢不敢做?”太皇太后笑著看她,這孩子便有些拘謹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,皺著小眉頭問她:“那就是做官了?做官可有俸祿拿?”
太皇太后笑著說自然是有的,星落來了興趣,矜持道:“那自然是敢做。”
她仰著小臉兒瞧著太皇太后,老太太生的同自家祖母倒是很像,眉眼還比祖母慈祥點兒,想來太皇太后沒了男人,自然活的滋潤,自家祖母成日價要同祖父吵嘴,當然要凶一些。
“那你做了國師,都打算做什麽啊?”太皇太后叫人給她遞了一塊杏仁酥,同她逗著趣兒。
反正進宮就是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嘛,星落小心翼翼地捧著杏仁酥,想了一時。
“修仙,煉丹,就管您和陛下長生不老。”
小姑娘的聲氣兒可愛靈動,太皇太后聽了哈哈大笑,連皺紋都多了幾條,星落也笑的眉眼彎彎,拿小手托著杏仁酥往嘴巴裡送,將將咬上一口,就見那宮門前,清清落落站了一人,寒著臉望過來,眸子裡全是譏嘲和不屑啊!
修仙煉丹,敢情這是要親手打造一位昏君啊!
第15章 冤家路窄
天光之下乍見了那尊冷面佛,星落一慌神,一口杏仁酥直咽下去,噎住了。太皇太后正瞧著她笑的眼眉彎彎,見孩子噎的直翻白眼兒,忙喚宮娥來喂水撫背,好一時才將孩子救了回來。
再轉頭望向殿門前,哪裡還有皇帝的身影,星落疑心自己眼瞎了,這會兒還顧不上思量這個,星落緩過氣兒來,規規矩矩地給太皇太后施了個禮,真誠地道起謝來。
“您慈悲,見不得孩子受罪。”她認認真真地皺著小眉毛,一本正經地說著,“若不是您,我這顆小倒霉蛋就背過氣去啦。唉,這世上有人吃糖,有人吃糠,還有人什麽都吃不上,一天到晚盡喝稀湯。”
太皇太后並沒有計較她說什麽小倒霉蛋,倒是聽出了這孩子話裡頭的一絲兒悲憫,不禁生出幾分感悟來。
如她這般千寵萬愛長大的小姑娘,日常就應該是吃睡玩兒,閑暇之時學些女紅、念念詩文,作養作養自身,這孩子卻能說出這樣悲憫的話,讓她有些訝異。
“好孩子,你同哀家說說,怎生有了這樣的想法?”她坐的乏了,站起了身,這孩子倒也乖覺,隨著她起身,還順手挽住了太皇太后的胳膊肘,那一點兒也不見外的動作,似乎把她當成了親祖母一般。
星落本就是突然想到了這麽一句話,此時聽太皇太后問起來,頓時打起了精神,想著好好拍一拍老太太的馬屁。
“太娘娘,小道在老君山修了四年道,時常隨著合貞女冠下山布施,也是知曉了幾分民生多艱。”小姑娘說到這兒,笑的甜甜,“若是從生下來便在帝京呆著,說不得就成了一個小紈絝,還是得謝您的恩。”
太皇太后年紀大了,就愛聽這些個讓人釋然的話,雖說當年送她入仙山修行,屬實是為了我朝氣運,可到底是自家親妹妹的孫女,到底還是有幾分的不安,如今這當事人親口說這樣熨帖的話,怎能不讓太皇太后心裡妥帖?
再想到那一日的東嶽法會,她在天貺殿誦經的場面,被畫成了畫兒,直送在太皇太后眼前,她能理解那山下萬萬黎民的心——這樣一位仙風道骨的女冠布道,如何不使人信服?
她笑著把手覆在了小姑娘的手上,“……小紈絝不至於,家學在這兒擺著呢。你那大姐姐,聽聞嫁到了西州,領著邊疆的百姓種棉花、紡棉布,十分的賢良,你三哥哥,才中了武舉的頭名,你們家的孩子領出來,各個都是好孩子。再說說你,即便不去仙山修道,那也不至於長歪,至多在家裡小小嬌縱一些——想當年,你祖母在家中也是個禍害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