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團兒也不見外,應了一聲是,“我家姑娘擇席,這裡頭還有一個小枕頭,一床雲絲被。”
星落惦記著她師尊的小包袱,緊著問了一嘴,“我師尊那本《清淨經》總要帶來的呀。”
三人正走著,卻瞧見寥寥幾個正走著的宮娥內侍皆默默地跪在了一旁,遠處響起來幾聲響亮的鞭聲,松綠最是機靈,忙低聲道:“禦駕來了。快些跪下。”
青團兒道了一聲是,抱著包袱跪下了,星落最是怕做出頭鳥,可她有了太皇太后不跪的特權在,只是半垂了眼眸,望著手指尖的小月牙賣呆。
只是怕什麽來什麽,耳聽得腳步聲漸近,接著在星落身前兒一丈遠之地停下了。
星落提了一口氣,緊張的頭皮發麻,便聽皇帝的嗓音響起來,在柔軟的春日裡,顯得愈發的冷冽。
“包袱裡是何物?”皇帝的視線落在星落的半垂的眼眸上,烏濃的眼睫蓋住了那一對黑瞳仁,使他看不到她眼裡的狡黠——大概又在憋什麽騙人的話吧。
聖上跟前兒沒有人敢隨意開口,星落被陛下冷言冷語說過好幾回,這一次便不敢抖機靈,隻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。
“陛下慈悲。包袱裡是小道的隨身物事。”
皇帝想起四年前那一句姑娘擇席,竟搬了一座臥房去老君山修行,濃睫下即刻便顯出來幾分譏嘲。
“朕記得,你有個擇席的毛病。可惜朕這裡不是老君山,不慣你這臭脾氣。”他的聲音清潤,可話裡的溫度卻寒冽逼人,“來人,即刻將這包袱收起來。”
星落愕然,不帶便不帶,收起來算怎麽回事?她遲疑著要不要據理力爭,可是煌煌天威之下,她還是膽怯了幾分。
便有小內侍上前接過,青團兒看著自家姑娘,手便慢了些,包袱乃是軟緞扎起,一拿一拽,裡頭的小枕頭連帶著幾身衣物便散落了出來。
皇帝見那包袱裡不過是幾件衣物,忽然有些微的愧疚情緒起伏——原以為這小騙子又要大費周章的帶些家夥事兒進宮,未曾想不過是一個枕頭罷了。
星落見自己打小睡的小軟枕滾落在地,那枕套裡還藏著一本師尊的《清淨經》,到底還是個小姑娘,鼻頭即刻便酸了起來。
她雙眼紅紅,望住了陛下那雙氤氳了絲絲涼氣兒的雙眸,有些哽咽。
“……我就帶一個小枕頭進去,成嗎?”她吸了吸鼻子,又昂著頭問他,“可是,您又沒跟小道共枕過,怎麽知道我擇席的呀?”
作者有話說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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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姑娘頭鐵
口稱小道,問的卻是紅塵事。
你又沒跟我睡過,憑什麽說我認床?
她站的倔強,前一句話是祈求,後一句卻直轉而上,語音輕躍卻略帶了幾分質問。
有那麽一息,皇帝站在滿宮牆的海棠花下,無暇白壁一般的面龐上,像是被海棠花染上了色,那粉紅一路攀上了他的耳朵尖兒,再悄悄隱匿在了鬢發間。
阮英悄悄向上覷了一眼陛下,捕捉到了那一抹可疑的紅,他原本懸著的心忽然有一點兒期待。
共枕啥啊共枕,除了周歲前抱過陛下的奶嬤嬤,陛下和誰共過枕啊!
不過,這話到底是有些僭越了,阮英還是悄悄看了看黎姑娘——他打先帝時就開始伴君,再接著服侍陛下,還從來沒見過膽敢這麽質問陛下的人。
目下的格局是這樣的。
幾叢海棠花,兩個站著的,一個把腰躬的低低,還有兩個跪著的,遠遠兒的,還跪了一地的宮娥內侍。
宮牆是厚重的紅,海棠花生的正好,小花苞藏在新綠裡,露出了嬌嫩、可愛的粉。
小小的姑娘今兒不似往常,單穿了一身藕色,是那種新生三五月的嬰兒面龐一般的粉,她骨骼纖細,一道素帶系出了一截好身腰,這般閨閣小女兒的裝扮,是素日見不到的。
素日的她什麽樣兒呢?青或素白的道袍,顏色淡雅,像是水墨畫最後一筆落在了水天上的雲,收尾時有些氤氳開來。
同今日的閨閣小女兒情態截然不同。
春日往正中天挪了幾分,透過海棠花葉相交的空隙,灑下一地斑駁的金影兒,皇帝清咳一聲,那虛掩在唇邊的手指青白纖長,半垂的眼睫下,眸光忽爍。
“黎星落,朕很奇怪,你究竟在想什麽?”方才那一瞬的羞惱消散的很快,他又恢復了持重冷漠的神情,嗓音平靜而涼薄。
“朕不喜歡兩面三刀的人,朝堂亦是,后宮亦是。世人皆知你仙山修行慈心仁愛,朕卻知道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騙子。”
他頓了一下,視線冷冷地落在小姑娘的眼睫上,奇怪她正瞪著一雙烏亮大眼望著他,那其中的純潔令他有一瞬的心軟,可待那黑瞳仁一轉動,皇帝立時便瞧出了幾分促狹。
他往後撤了一步,仿佛離她遠一些,就能躲過她妄圖說出的鬼話。
“位高而權重,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嬌縱些,不過禍害家族,大梁的皇后若是嬌縱,禍害的便是蒼生百姓。這些道理朕希望你懂。”
和煦的天光下,皇帝微微揚起下頜線異常的清俊,他以為他在同她說道理,可看在星落眼裡,隻覺得那不可一世的神情令人心生不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