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途便沉默起來,晌午的日光凶猛,在樹影裡穿梭,走至樹蔭稀薄的地方,日光便傾瀉在二人的頭頂。
皇帝心中鬱塞,不言不笑,只是余光裡,身側小徒兒的眼睛眉毛都皺成了一團。
很曬。
日光在頭頂,他無法以身影相擋,心念微動,不發一言飛身而去,那身影如風,一瞬就沒了蹤影。
星落愕著雙眸看過去,陛下是怎麽了?莫不是自己讓他走,他不高興了?
她不是思慮過度之人,此時卻想了一百種可能,慢慢踱著步子下山。
只是剛走了沒一時,變聽身後有簌簌之聲,回身望去,陛下手中舉了一片巨大的睡蓮葉,腳下如風,一瞬便站在了星落眼前。
蓮葉初從水中拔出,方才還是鮮潤翠綠的顏色,被日光一曬,便軟趴趴地垂下了腦袋。
皇帝見睡蓮葉耷拉下來,這便往星落頭上一戴,巨大的蓮葉耷拉下來,正好成了一隻蓮葉帽,將星落的小臉遮的嚴嚴實實的。
沒了日光的直曬,蓮葉的清涼感自頭頂向下,星落直感通身舒暢。
“師尊,這是打哪兒薅起來的啊?”
皇帝心中還帶著氣,見她不受日光直曬之苦了,這便昂首向前走。
“闡真洞前。”
星落眼前一黑。
闡真洞前的蓮花池裡養了數十朵蓮花,年年開花定會出並蒂蓮,甚至有五頭蓮花,這幾日正開得好,也不知陛下摘蓮葉時,會不會影響蓮花的開勢。
她接受現實,跟在陛下的身後默默地走,一直進了山門,陛下似乎還在生氣,冷冷地說,“醜時二刻上金頂崖,記得。”
說罷提腳便往鍾鼓樓去了。
星落頂著一朵大蓮葉,攜著青團兒往自己的住所而去。
只是一進住所,星落便讓青團兒為她更衣,拾掇水壺點心等物事。
青團兒手裡忙活著,不解道:“收拾的這麽急,您不等陛下了?”
星落正挽頭髮,聞言搖搖頭,“……我不能讓師尊陪我涉險——道家講承負,該我承擔的一定不能推卸,也不能牽扯上旁人。”
青團兒唯自家姑娘馬首是瞻,聽她這般說,收拾物事的手都快了幾分,不一時便拾掇了一個小包袱,往自己身上背了,雄心萬丈道:“姑娘,走吧。”
星落說好,攜著青團兒的手,這便由後山往上去了。
金頂崖在老君山至高處,其間要翻閱無數小山頭,星落修習過輕身功夫,腳下輕躍,青團兒卻不成,沒一時就有些氣喘,星落便將小包袱接過來,背在自己的身上,牽著青團兒的手放慢了腳步。
一路向上,路過千丈崖之後便沒有開墾好的山路,走至懸崖處,天色已然陰暗下來,山間風雨多,怕是要落雨了。
星落求仙草心切,哪裡顧得上歇息,但見眼前一片陡崖,攀爬上去也許便是崖頂了吧。
她領著青團兒擼了袖子,這便躬身向上,只是將將爬上第一處抖崖,忽見得眼前卻多了一雙腳。
向上看去,但見一位媒婆打扮的中年婦人正抱著臂瞧著她,星落一驚,這不是“六婆”中的鸚嘴仙劉伐柯是誰?
她乍見得這小女冠,也有一瞬驚愕,過了一時就鎮定下來,呵呵笑道:“小美人兒,竟追到這兒來了,可真是不怕死!”
星落微怔,一霎想明白了。
這六婆八成今日是去千丈崖尋靜真的麻煩,估計被刑銓得人趕跑了,逃到了這裡,正被自己撞上。
她並不怕她,冷笑道:“咱們走到哪兒,你們就跟到哪兒,才真是陰魂不散!”
劉伐柯向下招呼了一聲,便有兩位六婆趕上來。
來人乃是虔婆尹龜,以及牙婆祝拐子。
這二人皆是中年男子,虔婆尹龜曾是青樓龜奴,虐殺了無數好人家的女兒,牙婆祝拐子也是做著略賣女童的勾當,星落靜真同世仙更是從他們手裡,救下了數二十名女童,因此結仇最深。
他二人為人最是陰狠,此時見星落落單,又生的天仙樣貌,更是生了邪惡之心,這便笑的猥瑣,晃著手裡的兵器,便撲上前來。
星落自有一些自保的功夫,以手中包袱格擋,將青團兒掩在身後,低聲道:“去千丈崖尋你哥哥。”
青團兒哪裡肯丟下姑娘,妄圖為姑娘擋住那二人的兵器,星落一掌推開她,見她快走。
這裡離千丈崖最近,青團兒無法,掩這口奔下陡崖,只是那媒婆劉伐柯也旋即跟了下去。
星落隻知上崖頂會有瘴氣毒蟲、道路險阻,卻未曾料到會撞上宿敵,身上並未帶兵器。
眼見著這二婆步步逼近,看她的眼神令人作嘔,星落慢慢後退,想著對策。
尹龜口角生瘡,最是陰毒不過,此時見這清冷無雙的女冠已成待宰的羔羊,索性放下兵器,逼了過來。
“老子手裡的小美人被你搶走不少,你們道士不是常說因果報應嗎?今日你的報應來了!”
星落將手裡的包袱狠狠砸將過去,迅疾往側後方一看,只見這崖下是蔥蔥綠影,她在老君山四年,最是熟悉地形不過,知這一處向下,是一條長長的溪流,如今身臨險境,倒不如放手一博。
趁著這兩人一晃神,星落腳下施展輕身功夫,一個轉身躍下萬丈高崖。
那猥瑣二人大驚失色,向下望去,只見那女冠衣袂翩躚,一霎就被巨大的綠影樹蔭吞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