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們在野地裡搭了草棚,艱難開始開墾荒地,然而誰都沒想到,那一年春日大旱,地裡莊稼顆粒無收,所有青州百姓都淪為了流民。”
最慘的,自然是他們這樣一早就遭了雪災的災民。
本來以為日子可以艱難熬過去,結果蒼天再度給了他們無情的一擊,肥沃的田地都乾旱無果,更何況本就貧瘠的荒地。
普通百姓沒有收成,家裡余糧漸漸見底,朝廷遲遲沒有支援,救濟糧兩月未到。
洪恩二十三年六月,已經開始啃食樹皮的百姓苦苦煎熬,最終沒有等到朝廷的救濟糧,他們等來的是鐵甲長劍的無情士兵。
青州被封,無人可逃,無人可出。
最終,青州大亂。
————
原本青州便已動亂,這一封州,青州城內頓時淪為人間地獄。
姚珍珠家中隻父母兩個大人,下面領著三個孩子,最大的十三,小的才八歲,根本無力對應這樣的災難。
好在她父母都不是軟弱人,就這麽熬了一個月,也沒叫孩子餓死。
變故是突然發生的。
“我記得那一日突然下了暴雨,我們暫居的窩棚根本不能避雨,隻得縮在角落裡等雨過去,就在這時外面突然鬧了起來,有人開始發瘋,用不知道哪裡來的刀到處傷人。”
在當時的情景之下,但凡軟弱些的人都會被逼瘋。
“當時我被娘親和哥哥護在後面,看不清外面的亂局,只知道爹爹被那瘋子刺了一刀,傷到了要害。”
姚珍珠聲音很輕,卻壓抑著苦澀的痛。
“那樣的時候,沒有大夫沒有藥,”姚珍珠腳步略頓住,隨即又往前走,“雨停之後,我們一起埋葬了爹爹。”
中間所有的煎熬和苦楚,她都沒說,李宿知道,這是她心底裡的心傷,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。
可那一字字,一聲聲,都能讓人心中刺痛,眼底發熱。
姚珍珠深吸口氣,好半天沒說出話來。
此刻,兩個人已經走到了湖邊。
微風吹拂,湖水蕩漾,魚兒歡暢。
這大好天光,朗朗乾坤,卻無法彌補每個人心底裡的傷。
就在李宿以為姚珍珠要說不下去的時候,她卻再度開口了。
“爹爹走之後,日子就越發艱難了,我娘沒辦法,只能讓哥哥看著我和弟弟,四處尋吃的。”
可當時的青州,幾乎沒有能吃的東西了。
“我們吃光了樹皮,又開始吃乾草,乾草比樹皮還難吃,吃了晚上總是胃痛,後來,窩棚四周開始有人吃觀音土。”
李宿狠狠皺起眉頭:“那不能吃。”
誰都知道觀音土不能吃,那東西吃的時候確實可以緩解饑餓,可一旦吃下去,卻無論如何排不出來,最後會腹脹而死。
那種痛苦,比餓死還要可怕。
“但凡有別的辦法,也沒人會吃那個。”
說是觀音土,可觀音在何處?
凡人渡劫,地獄降世,民不聊生。
佛說普度眾生,度的又是誰呢?
“當時弟弟餓,哭著鬧著要吃,我娘還打了他一頓,”姚珍珠聲音越發低沉,“大人或許還能勉強苟活,孩子吃了只有死路一條,我知道我娘找東西不容易,就經常趁她出去尋食物的時候領著弟弟一起去地裡挖草根吃。”
可草根哪裡能挖到?
那一年的青州,就連地裡的螞蚱都被人吃光了,不用說草根,草籽都沒留下。
到了洪恩二十五年,青州逐漸安穩下來,莊稼地裡連雜草都沒有。
“就這麽熬著熬著,我們三個孩子還勉強能吃點東西,可我娘就不行了。”
“那個時候我才知道,我娘把食物都讓給我們兄妹,她自己整日餓著,餓到最後反而吃不下任何東西。”
“她就這麽餓死了。”
李宿呼吸一窒,心口發緊,莫名的疼痛控制了他的心,也刺入他的腦海中。
訴說著沒有眼淚,可傾聽者卻滿心痛苦。
姚珍珠深吸口氣,緩了好久才道:“母親過世之後,我們兄妹三人就跟著流民一起到處找食物,可流民的隊伍太亂了,走著走著弟弟就不見了。”
一個八歲的孩子,在那樣的亂世裡,幾乎不可能活下來。
姚珍珠道:“後來哥哥才跟我說,弟弟不是不見了,而是偷偷吃了觀音土沒撐過去。”
她年僅十三歲的兄長,為了怕妹妹難過,便偷偷埋葬了死去的么弟。
只是後來看姚珍珠一直想尋找弟弟,才把真相告訴了她。
姚珍珠道:“最後就剩下我跟哥哥了。”
兄妹兩個人就這麽一路顛沛流離,從夏日走到了秋日,轉眼樹葉枯黃,冬日就在一陣又一陣的寒風裡到來。
姚珍珠緩緩握住自己的手,似乎要給自己一些溫暖,也給自己多一點的力量。
“雖然我還是餓,雖然還是沒有食物,但至少兄妹倆都還在,哥哥不肯放棄我,我也不想放棄他。”
兄妹兩個相依為命,都怕對方因為自己的離去而無法存活,所以全都咬牙撐著。
“如果一直這麽過下去,倒也不算太難。只是突然有一日,一夥人衝入了流民中,嚷嚷了好些難聽的話,我當時身子發虛,昏昏沉沉,沒聽清楚。”
“我,我根本不知道那一日發生了什麽,只知道我再醒來時,哥哥便已經不見了。”
Tips: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,記得收藏網址 www.52shuku.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~拜托啦 (>.傳送門: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美食文 種田文 甜寵文 鵲上心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