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應生給她加了把椅子:“您坐這兒可以嗎?”
這裡靠近門口,女生看了看鄒揚的眼色,他沒什麽反應,她隻好坐下:“可以的,謝謝你。”
人坐下來了,鄒揚也沒有做介紹的意思,女生讓侍應生加份餐具,後者答了句:“好。”
桌上其他男生司空見慣,最先開口的人竟然是薄光年:“這位是?”
男人聲線低沉清冽,平靜中帶著點兒探尋的意味,不急不緩,良好的教養顯露無遺。
黎湘身形微頓,有點難以置信,抬頭望過去。
包廂內燈光流水般傾瀉,男人沉靜地坐在窗邊,穿著熨帖的襯衣,身材修長挺拔,五官俊美得讓人忍不住想屏住呼吸。
跟過去很多年一樣,也和記憶裡一樣,他背後是黃昏時分漫卷殘陽的天和大片大片靜默的雲,他寡言而疏離,永遠有距離感,但又莫名有氣場。
明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。
青年才俊,天之驕子。
黎湘被短短三個字問住,沒想過再重逢會是在這裡,唇角微動,正要開口——
鄒揚打火機往空中一拋,笑嘻嘻道:“這位是晚報的小黎同志,我們偉大的新聞工作者。”
她不喜歡這個介紹,短暫地皺了一下眉,又聽一個溫柔的女聲,試探著問道:“黎湘?”
聲音來自薄光年身側,她微訝,立刻抬頭轉過去。
猝不及防地,就這麽跟鹿溪四目相對。
鹿溪今天趕航班,穿了及膝的連衣裙,米白色一字肩,露出漂亮流暢的肩頸線條。
她的妝容很簡單,一眼看去像是隻塗了口紅,可膚色又白得過分,與唇色相映,靈動自然。
她好像也沒變過,這麽多年過去了,始終沒有煩惱。
眼睛黑白分明,乾淨得像一團棉花糖。
就眼神交集,這麽個短暫的瞬間。
鹿溪在黎湘眼中捕捉到愣神的錯愕,然後是困惑,接著是不甘。
……真是好複雜。
她忍不住:“真的是你,我剛剛還擔心自己認錯。”
黎湘有點不大能笑出來,鄒揚收起手機,探頭:“咦嫂子,你們認識?”
鹿溪解釋:“我們高中同學,她是薄光年的同桌。”
薄光年冷淡:“別胡說。”
男生們立刻起哄:“這麽巧啊!光年的高中同桌現在是鄒少的小女朋友?”
“這可得展開好好跟我說說。”鄒揚一下子來了興趣,“這什麽邪門緣分,嫂子胡說什麽了?”
薄光年下頜微繃,有點不高興:“不是同桌。”
黎湘笑著接話:“高中都過去多少年啦,光年不記得也是正常的。”
薄光年:“不,我記得很清楚。”
他像是跟她杠上:“我們沒有交集,也沒怎麽說過話。只在一起坐了半個月,我就把位置換回去了。而且這半個月裡,你有一半的時間都不在學校。”
鄒揚以為薄光年是因為自己,才這麽急著跟黎湘撇清關系。
他笑了笑,打圓場:“沒事沒事,親上加親嘛,來黎黎給倒個酒。”
黎湘:“好。”
她笑著起身,去拿分酒器。
鹿溪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,偷偷拽拽薄光年:“你怎麽了?”
薄光年:“嗯?”
鹿溪:“你怎麽突然不高興?”
只有她看出他的不悅,薄光年微默:“我不知道今晚黎湘會來。”
鹿溪:“這沒關系呀,你是怕我誤會嗎?”
薄光年不太想承認:“嗯。”
鹿溪非常大度:“我不會誤會你的。”我知道你誰都不愛。
得到想要的答案,薄光年還是不高興:“這麽果斷,你連思考都不思考一下?”
鹿溪想了想,有點猶豫:“我誤會你你不高興,不誤會你你也不高興。那要不,我們回家之後,我大鬧一場?”
薄光年:“……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鹿溪:“好的!我回去就大鬧一場!”
薄光年: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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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頓飯觥籌交錯,鄒揚開了頭,薄光年就也跟著喝了點兒酒。
桌上沒人敢灌他,他喝得很隨意,有一搭沒一搭的,偶爾還要騰出手,幫鹿溪解決一下她吃不完的魚圓和魚羹。
他拿著湯匙,一邊吃一邊皺眉:“這是最後一次了,我不幫你吃東西。”
鹿溪小聲:“可是這些菜都是你夾給我的啊。”
薄光年:“……”
鄒揚聽人說話也聽不全,沒頭沒尾的聽了個“幫你吃東西”,撐著腦袋感慨:“你們感情也太好了,來,光年,為了你和嫂子的愛情,走一個。”
薄光年看都不看他:“不喝。”
一旁男生嘲笑鄒揚:“人忙著給嫂子剝螃蟹呢,你看看你。”
“草。”鄒揚笑罵一聲,杯子一轉,碰上黎湘的杯沿,“來,黎黎跟我走一個。”
黎湘面頰微醺,抬手時動作有些慢:“好。”
五六十度的白酒,她喝起來有點上頭。
這一整晚,鄒揚想喝的酒是她來接,鄒揚不想喝的酒也是她來擋,她的酒量並沒有那麽好,鄒揚只是想看她喝醉。
到後來她就有點恍惚。
明明同一張桌子,但對面跟自己這邊,好像是兩個世界。
薄光年卷起袖口,戴著手套開了隻螃蟹,修長的手指將蟹從中掰開,流出飽滿的蟹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