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山的紅酒小牛排很出名。
已經十點多了,高樓廣廈,從上往下一眼望去,雨霧瀟瀟,整座城市燈火通明。
戴白手套的服務生推著小推車上樓送熱食,晚上在美術館,茶歇的小點心鹿溪全都沒怎麽動,眼下看到冒熱氣的肉類,饑餓感才後知後覺地爬上來。
她切開一小塊送進口中,眼巴巴:“我還想要藍莓和小番茄。”
薄光年閑閑坐在窗邊,輕“嗯”了一聲,囑咐服務生:“水果分量減半。”
鹿溪:“?”
她攥著刀叉,蹭地睜圓眼:“就因為我拒絕跟你談戀愛,你連番茄都不讓我吃了?”
薄光年非常了解她,低聲:“你吃不完。”
鹿溪:“我能的!”
薄光年忍了一下,忍不住:“你不能。每次在這裡吃飯,你的餐後水果,都會留一半給我。我不吃,你還會按頭硬讓我吃。”
鹿溪:“……”
服務生聽到薄總這話,手不由得跟著頓了頓。
怎麽。
總裁也這麽卑微,要解決夫人吃不完的東西嗎?
鹿溪摸摸耳朵,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反例來反駁他,低下頭專心吃牛排,不說話了。
服務生出去之後,室內沉靜幾秒。
薄光年又開始質疑,自己剛剛是不是太凶,太不給她留余地了?
他想了想,低聲:“這兩天是不是都沒好好吃飯,中午吃的什麽?”
鹿溪口齒不清:“餃汁。”
薄光年皺眉:“你中午沒吃飯嗎?喝的什麽汁?”
鹿溪:“……餃子。”
薄光年:“……”
她把嘴裡的肉咽乾淨,狐疑:“你突然變成這樣,我好不習慣。”
薄光年:“哪樣?”
鹿溪:“事無巨細,特別關心我。”
薄光年:“我什麽時候不關心你?”
鹿溪斬釘截鐵:“一直。”
但是,他也不關心其他人。
時間長了,鹿溪就習慣了。
要不是她喜歡上了薄光年,她會就那麽長長久久地,一直習慣下去。
薄光年皺眉:“有嗎?”
鹿溪指出:“有。所以我合理認為,你現在做的這些事情,一定有人給你支招——是誰,蘇懷還是鄒揚,或者別的,我不知道的朋友?”
薄光年垂眼看著她手中銀色的刀叉,剛剛還在想要不要拿過來幫她把肉給切了,思緒轉著轉著,轉一圈回到原點。
原來她糾糾結結,就是在糾結這個。
他失笑:“他們確實給了我很多建議,但,都沒用上。”
溫柔的燈光將兩人之間咫尺的距離照亮。
他低聲:“我問過蘇懷,鄒揚,也問過我所有助理。但是小鹿,你知道的,每個人喜歡別人的方式,都不一樣。”
所以這次,他沒找到可以照抄的作業。
好的是,在尋找的過程中,每一個人,都給了他啟發。
鹿溪沒太聽懂,咬住餐叉,飛快吃掉一塊肉。
他看著她的眼睛,淺褐色的底色平靜地將她包圍:“小鹿,我沒有騙你。給我一些信任,好不好?”
雖然他以前從沒說過類似的話,也沒有做過這些尋常的,俗氣的事。
但……他是真誠的。
他第一次將Edward的建議聽了進去,他想靠近她,想要嘗試認真地愛她。
兩個人沉默著對視。
光線明滅下,薄光年手指微動,忍不住,想擦掉她唇角沾上的一點點醬汁。
剛抬起手,就見她移開目光,躲開他的動作:“沒有不信任你……我只是覺得,來得快的東西,走得也會快。”
她都不知道薄光年為什麽突然想通了。
也不知道這家夥,怎麽就,突然衝過來說喜歡他。
付司晨的危機言論毫無說服力,她覺得薄光年非常可疑。
在過去漫長的時間裡,他理智至上,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“發瘋”,可能只有那晚在床上。但他現在的這些行為,太像是為了維護這段婚姻關系,或者單純饞她身子,編出來的冠冕堂皇的話。
鹿溪沉默一會兒,說:“我想,蘇懷也許會告訴你,送我禮物、給我訂花、說一些情話,哄哄我,我就會原諒你。但是,如果你自己也沒完全想明白,就不要輕易跟我說,你喜歡我。”
“就算不哄我也沒關系,反正我們不會離婚。但是,如果向我告白……”她垂眼,睫毛小扇子似的掃下來,後半句話說得小聲又快速,“我很容易,就會當真的。”
到時候。
她可能會比在海邊放焰火那天,還要難過。
比起他不喜歡她,或者沒那麽喜歡她,她最不能接受的,仍然是欺騙。
室內靜謐,薄光年沉默著,久久地看著她。
半晌,他正色,聲線微啞:“對不起,是我沒有想周全,是我太匆忙了。”
鹿溪攥著銀叉,垂眼,在小盤子上無聲地輕輕磨。
“但,我做這些事情,不是因為其他人。”她看起來有點委屈,薄光年情難自禁,身體前傾,哄誘似的,聲線微啞,“沒有人勸我,沒有人提建議,沒有人給我規劃路線。”
在這場漫長的大雨裡。
他望著她,聲音很輕,很肯定:“是我不想跟你分開,才來找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