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著又固執地反駁:“她要是跟我走,我可以讓她過上更好的日子,不必每天面對這些刀光血影,難道不好嗎?”
“跟你走?”他模棱兩可地笑了一下,“能做什麽?在深宅內院裡吟詩作賦,對酒當歌?
“殺幾個反賊你連同她對視都不敢,今後再碰上點事,到底你護著她還是她護著你?”
白上青:“我……”
燕山好似懶得聽他辯解,收起匕首轉過身:“別費力氣了,她不是你能娶的女人。”
對方的語氣平鋪直敘,情緒幾乎不太高,但白上青總無端覺得撲面而來的,有冷鐵蕭索的煞氣,這樣的氣息,他似乎曾在什麽地方見到過。
“閣……閣下,等等!”
當白上青喊出第一個字,青年已經出了十丈之遠,他腳步明明不緊不慢,再一眨眼,卻鬧鬼般地不見了蹤影。
眾人怔怔地盯著前方,不過轉瞬的光景裡,燕山人已至山下。
仿佛他專程來一趟,就是為了扯這一段忠告的。
*
城中的小院門上貼著被風雨吹舊的春聯,巷中傳來雞飛狗跳的聲響,八成是哪個頑童在造次。
江流靠在床上翻方晴給他帶來的話本小說,觀老太太則窩在屋中打絡子。
觀亭月獨自待在院內,彎腰修剪花圃裡種著的各類瓜果藤條,忽然,屋簷上撲騰著飛過一團灰白的影子。
她抬起頭來,發現是隻瓦灰鴿。
“信鴿?”觀亭月不禁低聲探究道,“誰家養的……”
正自言自語,院門驀地被人從外面推開,含山上微涼的夏風讓來者帶進了這四方天地裡,她視線一轉,便有一頭毛發鮮亮的紅鹿給扔到了腳邊。
鹿身橫著一支羽箭,箭頭箭尾在外,幾近貫穿腹部。
觀亭月神色動了動,不明所以地望向前方。
燕山今日穿了件內斂輕便的鴉青勁裝,瀟瀟月色下,和滿院種類豐富的草木十分相稱,乍一看很像親戚……就是氣勢過於凌人,大概只能是盆仙人掌。
他也不做解釋,站在那裡抱起雙臂:“你什麽時候也會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回絕人了?”
觀亭月聽了這句話,俯身拎起鹿角,將這頭走獸拖到院中僻靜處,言語不緊不慢地:
“白上青是個讀書人,自尊心比旁人更強一些。他功成名就,真心實意地來求親,我又何必當場拂了他的面子。”
能傻了吧唧的在深山裡逮這麽多天的鹿,燕山是沒看出來什麽讀書人的自尊心,隻覺得還是個想法簡單的傻小子。
他視線跟隨著觀亭月,見她腳步未停,索性便別過身。
“這麽會替人著想?”燕山壓下眉峰,冷冷道,“從前怎麽不見你對我留情面?”
她在角落裡微微側目,答得理所應當:“正是因為以前待你不好,而今才要吸取教訓,免得重蹈覆轍。”
眼前的這一個就是她引以為戒的始亂終棄的下場。
燕山自嘲地一笑:“如此說來,倒是我‘前人種樹’,他們‘後人乘涼’了?”
觀亭月想了想,從善如流地聳聳肩:“你若是喜歡,也可以這麽理解。”
他聞言,感覺這個理由也不是不能接受,便似是而非地輕哼一聲,隨後又開口:“借‘白骨枯’救你弟弟是很見不得光的原因嗎?別人能知曉,我就不能?”
燕山好整以暇地看她,“我們之間,到底誰對誰有意見?”
“不是城防機密?”她拔掉那支箭,“我告訴你,你就肯出借了?”
“不然你以為憑那個站不住腳的借口,白上青便會幫你找官府討要嗎?”他說完,又自問自答地接著道,“哦,確實不一定,畢竟他都在滿山頭地找鹿了。”
“……”
忘了還有這一茬,觀亭月深感無力地抬眸:“……他還在打獵?”
“勸回去了。”燕山攤開手,“不過會不會再上山,也難說。”
言罷,他輕慢地牽起嘴角,眉眼鉤子似的輕輕一彎,語氣卻很涼薄:“怎麽樣,需不需要我去大牢裡提兩個死囚給你?”
“他只看過你殺人,怕是還沒見過你分屍吧。”
觀亭月難以言喻地盯過來:“我又不是變態,幹什麽非得把自己搞成一個殺人狂魔不可?”
這以後的日子還過不過了。
她在腰間挑了把刀試試鋒芒,“你不必多管閑事,我心裡有數。”
“隨你的便。”燕山似乎也沒有真的要去抓死囚的意思,“這件事目前先放一放。”
“明天有個地方需要你去。”
觀亭月疑惑:“什麽地方?”
“到時候再說。”他不答,“一早我會派人來接你,別耽擱太久,有一陣路要趕。”
言罷便與她錯身而過,走出了院門,腳步消逝得很快。
觀亭月望著他落在地面漸行漸遠的影子,心道:好大的口氣,我若是不去呢?
一回頭,剛好和腳邊死得十分安詳的紅鹿對上眼。
觀亭月:“……”
算了,拿人家手短。
她端詳起這頭品相不錯的雄鹿,發愁地叉腰。
先前要鹿血不過是順嘴找的借口,眼下真的送來了,該怎麽處理好……
片刻之後,她端著一隻粗瓷大碗走進江流房內。
少年正在床上翻話本,冷不防抬頭面對如此血腥的場面,笑容頃刻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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