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者本在出神,聞言先是一愣,隨即才明白不是在說自己,帶著莫名萌生的醋意摸了摸鼻尖。
*
臨河的這條街走到盡頭,會穿過一個深邃的小巷。
和先前所見的盛世之景不同,此地陰暗蕭條,磚與磚之間的坑窪裡流滿了髒汙的水,一直延伸到明渠中。
低矮破漏的房屋後不時傳出幾聲有氣無力地咳嗽。
陽光無法涉足的角落裡,許多眼睛悄悄打量著過路的行人。
每個城鎮都會有這麽一處見不得光的地方,這並不稀奇。
此處大概鮮少來過客,因此觀亭月和燕山難免受到探究的矚目。
“從前高陽氏冗兵冗官,無論是京中還是地方上皆養著一大批混吃混喝,不學無術的世家子弟。這些人多是皇室裡的旁支,有的更是極偏僻的血脈了,每日隻管擺闊氣,講排場,反正有朝廷發俸,遊手好閑,什麽也不乾。”
觀亭月的視線掃過逼仄濁臭的房舍,“據說當今登基後撤掉了許多衛所衙門,叫他們自食其力去謀生路。”
“對。”
這些矮房擁擠在一起,內裡黑壓壓的簡直分不清白晝。
燕山瞥見一個蒼白瘦削的男子陰冷地抬眸看著觀亭月,便不著痕跡地牽起她的手。
“但是好逸惡勞了一輩子,哪有那麽容易變,縱然一人分個一兩畝好田,大多也是賣了去喝酒賭錢,有銀子時無度揮霍,沒錢就上街去討飯,人見人厭。”
這便是如今的高陽皇室。
她環顧四下,“所以,他們都在這裡了?”
“能在這兒的還算是好的。”燕山道,“餓死的,病死的,凍死的,不計其數。百姓大多知曉他們是什麽德性,連當花子也沒人肯施舍半個銅板。”
觀亭月一時有些沉默。
她雖然知道大奕王朝外強中乾,早已爛到了根上,但沒想到它會爛得如此徹底。
昔年襄陽城閉而不開的一戰,她開始還隻認為是朝廷之人工於心計,不可理喻。而今想一想,似乎也不稀奇了。
連守城的兵都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,那些京官又能光風霽月到哪裡去?
出了巷子,面前是另一條熱鬧的街市。
走沒幾步,不遠處就見官差來來往往,像是有何事發生。
“快到安南王府了。”
燕山看出她在困惑,提醒道。
“前日下的聖旨,安南王軟禁在了京城,這座府邸怕是要查抄。”
難怪會有這麽多官差。
自古砍頭、抄家、遊街乃是百姓熱愛圍觀的三大戲,其中抄家排第二,眼睛尖的能有機會窺得達官顯貴們的些許珍寶藏品,以飽眼福,長長見識。
故而王府十丈外便站滿了無所事事的閑人,或推或擠,很是熱烈。
“誒,你們別擠,別碰我的攤子……別攘啊!”
這十丈處剛好有個單薄的貨攤,小販艱難地用手維護著自己的物什,和一幫大老粗們鬥智鬥勇。偏不巧那官差揚聲喝止,人群往後一退,只聽“哐當”巨響。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
他賣的不知是什麽雞零狗碎,隨著攤子一掀,頓時撒得滿地皆是。
“我的東西,我的東西……”
小販忙跪在地上撿,亦有不少看客見狀轉身來幫忙的。
觀亭月橫豎無事,撩起裙擺彎腰替他拾了兩塊瑪瑙扳指。
也就是在此時,一疊亂七八糟的白紙與書冊落入視線之中。
她信手撈走,不經意瞥了兩眼上面的內容。
那約莫是本手記,寫著家中瑣事,日常花銷,或零零散散要拜訪的親友住所,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。
觀亭月剛想還回去,忽然腦子裡打了個激靈,又將這些文字反覆看了好幾遍。
燕山見她神色有異:“怎麽?”
她沒有多言,隻把手記遞到他跟前。
燕山何等聰明,僅一眼就看出端倪。
——這字竟與那張來歷成謎的書信筆跡一模一樣!
顯然出自同一人之手。
二人默契而無聲地相視片刻。
他把玩著手裡剛撿的玉鐲,語氣隨意地問那商販:“你這玉鐲什麽價?怎麽賣的。”
小販忙著收拾殘局,抽空才應道,“三百二十兩,客人您好心,給個三百兩就成。”
“三百兩?”燕山故作吃驚,“鐲子我瞧它普普通通,何以值這許多錢?”
“您還別不信。”他驕傲道,“這可是前朝宮裡的東西,你對著光看那玉質,不知比那尋常的玉鐲細膩堅韌多少。”
聽見“前朝”二字,他在心裡“咯噔”一下,說話卻不緊不慢,“前朝宮裡的東西,你怎麽會有?”
“不怕告訴您。”小販扶起被掀翻的攤子,“我乾爹從前便是在宮裡當值的,皇帝皇后身邊說得上話的大太監!幾十年來得了不少賞賜呢。”
“若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,我也不會賣他留下的物件,唉。”
觀亭月緊接著追問,“這手記也是他寫的?”
“啊。”攤主遠遠看了一眼,“那是我要扔的,不值錢。”
“你這位乾爹呢?他人在何處?”
“嗐。”小販將架子重新支好,“他早死啦,前朝一倒,他就死在了宮裡,屍體還是我去收的。”
第91章 成日抱著它不放?你就這麽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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