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不管怎麽想,我始終認為,我爹沒有做錯,弟弟也沒有做錯,他們都沒錯。”
燕山皺著眉:“你也沒有錯。”
觀亭月靠在他身上,闔目模棱兩可地感慨,“我忽然明白,觀家是原來整個時代的祭品……每逢亂世,兩朝交替,總會有這麽一些人犧牲得不清不楚。”
“只是這回偏巧輪到我們了而已。”
正如史書上寫的“生不逢時”“無力回天”,世人墨筆汗青的幾個字,落到自己頭上,便是刻骨銘心的血淚。
墓前,在她腳邊放著一支看不出來歷的白花,眼下已泛著枯萎的黃色,在風中微微而動。
回侯府的途中,市集正值一日最熱鬧的時刻。
盛夏的紅蓮與青荷被人捧在懷,會招攬生意的小販沿街給人遞上一朵自家園中新鮮摘下的花,燕山接過來時並未推辭,一伸手便替觀亭月插到了鬢發間。
滿城熙熙攘攘,他們往北而行。
而城外的馬車輕搖輕晃,轆轆向南。
高陽承緒扒在窗邊,眼看著京城在他視線裡遠去,這皇城,這一切,從此以後就是他再不會踏足的故鄉了。
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回來。
……
漫漫時光,淹沒了故國與舊事,將烽火連三月的往昔覆蓋在春風得意的長安花裡。
曾有許多人問過她有沒有後悔。
想不想光複大奕。
她常說從未後悔,卻並非是真的不存半分惋惜,只是因為,哪怕人的內心再怎麽百轉千回,過去了始終是過去了。
便如歸於歷史的大奕王朝,縱然有一日當真拔地而起,重回盛世。
但,那也不是從前的舊家國了。
逝去的人依舊長眠於黃土。
喧鬧的街市上有萬家繁華,燕山同觀亭月走在人流如織的回家路上,庶民縷縷行行,在兩旁擋住了身影,隻幾個眨眼,很快就融進了塵世裡。
(正文完)
第104章 番外一則
大婚之期在八月十五, 是個難得一遇的黃道吉日。
這場親事從頭到尾全倚仗觀長河和金詞萱兩人,從下聘、納征、備嫁妝、提日子,一概是親力親為。
一大家子好幾口人, 光是為在京城成親,還是在西北的淮化成親就不知吵了多少回。
觀行雲說得振振有詞:“當然是京城了, 誰要去淮化那麽遠?京城觀家老宅才是她的娘家!老祖宗定下的禮節不能亂!”
觀長河開口就懟他:“胡扯。”
“他倆以後是要長住淮化的,照你這麽說,淮化的侯府還是她夫家呢,你是要把花轎一路從京城抬到西北去嗎?公主和親也沒那麽遠的。”
觀行雲:“……”
觀暮雪在邊上喝飽了茶, 慢條斯理地出來和稀泥, “依我看,就折個中吧。”
“大哥到淮化去買座宅子,權當是娘家了, 屆時也方便迎親的隊伍走過場。侯夫人進門, 自然是要風風光光, 叫滿城的人知曉。”
聽他說“風光出嫁”, 兩位如父的兄長操著的那顆老父親般的心登時活泛起來, 這回毫無異議, 一致點了頭。
而坐在角落裡當背景的觀天寒隻專心致志地吃糕點,不時抬眼看他二人爭執,當做樂子來下飯。
於是這場聖旨禦批的婚事便轟轟烈烈地大操大辦了。
十五當日, 天才放亮,侯府迎親的花轎便敲鑼打鼓地響在了淮化城的大街小巷。
因作為與西域諸國有生意往來的要地,淮化比永寧城繁華許多,雖然其中的建築透著一股邊陲關塞的蒼茫, 卻不妨礙它的熱鬧。
下午時, 聽到動靜的百姓們就紛紛從家裡探出頭, 踏上街。
定遠侯在此處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,鎮守一方的戍邊大將,但凡來過淮化,就沒有不知道他的。
如今,侯爺要娶夫人了,幾乎算得上是滿城之喜,又聽聞女方乃是前朝有名的觀氏後人,便愈發肅然起敬,覺得這門親事簡直絕配。
但見長街挑著嫁妝的人一個並著一個,眾人站在道旁張望,紅綢結系的朱漆箱子從街頭到街尾,一眼居然看不到邊,且那妝箱件件都有四尺來長,沉得連兩個壯漢抬著都略顯吃力。
城中盡管不缺做生意的富商,卻也從未見過這等鋪十裡紅妝的場面,個個目瞪口呆。
那站在大紅花轎旁邊給新娘壓轎的男子生得十分器宇軒昂,瞥到周遭百姓豔羨的目光,胸脯不禁挺得更高了,仿佛每一步都帶著不可一世的倨傲,恨不得把“這些錢都是老子準備的”一排字舉在頭頂上。
觀天寒在另一側看見自家大哥這副過於小人得志的模樣,不知為何,總覺得有些丟臉。
而定遠侯一身大紅喜服高坐在軍馬之上,他難得裝束如此鮮亮繁複,面容表情不多,但眼角眉梢間的愉悅藏也藏不住。
披著彩綢的大馬搖頭晃腦,風吹起燕山赤紅的袍角,如雲似霧地翻滾,直湧向背後的花轎。
一路吹吹打打,招搖過市地鬧到了侯府。
天色已漸黃昏,余青薇與金詞萱早在門前踮腳盼了多時,忙去扶了新娘出來。丫鬟仆婢從臂彎挎著的籃子裡抓了大把的蜜餞果物,灑向外去打發那些起哄的小孩兒。
正堂上,兩把高坐全空著,隻中間端放一塊牌位,是觀林海的。
觀長河含笑解釋:“奶奶年紀大了,這西北路遠苦寒,她不便親來,讓我交給你倆這對玉佩,算是老人家的一點心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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