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回離得遠,沒能看清對方長相,他在城內多方打聽,潛意識的以為,名將之女多半虎背熊腰,又能輕易從數丈外筆直的拋擲出暗器,定生得威武雄壯。
但眼下見這位侯夫人身量纖細,清貴端莊,他居然有些無措,叉腰的手無處安放,竟不知要如何是好。
觀亭月根本無暇留意他的反應,聲音悠悠:
“就是你跑來在我的喜筵上造次的?”
“啊……”折顏青年猶豫著自己是先報名姓,還是先向她問個好,正左右遲疑之際,聽到一點清脆的金屬響動。
“要單挑是嗎?”觀亭月松活了一番因為鳳冠霞帔被壓得僵硬的筋骨,利落地甩出鞭子來,“那就速戰速決。”
銀鞭乍一拋出,繃得就如一根筆直的鎖鏈,與旁人用時截然不同,毫無靈動飄逸之感,反而銳利得像條渾身剛硬的毒蛇,輕易就把他周身纏住。
折顏青年尚未回過神,觀亭月略一施勁,將其原地拔起,往跟前猛地一拽。
繼而她動作不停,單腳穩住下盤,抬腿旋身踢他胸膛,徑直把人按來路踹出了院牆。
廳堂門外站滿了天罡營的武將,眾人手裡許多仍握著酒杯,幾乎是被這一招後旋踢驚住了,良久才有人輕輕讚了句“漂亮”。
“……我還從未見過女子用這招可以有如此大的勁力的。”
老兵發著愣,終於明白此前那後生仔為何會說侯夫人“厲害”。
這只是“厲害”嗎?這得是“凶猛”吧!
“那我回去了。”
觀亭月穩穩落地,轉身朝燕山招呼了一句。
“誒——等等。”
他抽出她攥在手裡的輕紗紅絹,仔仔細細給她蓋好,似乎是對此有某種謎一樣的執著,最後找了個小丫鬟引她離開。
*
因得有這番插曲,余下的酒燕山應付得很快,子時不到賓客們便陸續散場了,家中的管事與幾位兄長幫忙收拾殘局。
他拖著步子推開新房的門。
觀亭月已經坐在桌邊,就著一盤堅果百無聊賴地剝著,大紅的綃紗被撩到發髻上,映襯耳畔和臉側的肌膚,瑩白得耀眼。他見了,從方才便不滿的情緒到此更甚,挨在她一旁,捉住了手放在唇邊輕輕細吻。
“你又不等我揭蓋頭。”燕山裹挾著酒氣抱怨她,“幹嘛對著旁人便掀開了,難道我堂堂一個將軍,還應付不了他一個不開化的外族人?”
“我是怕傳出去叫人誤會,那個情況下,由我去解決更好……不過是個紅蓋頭而已,我長什麽模樣你又不是不清楚,幹什麽如此在意?”觀亭月不由奇怪。
“我當然在意。”
他顰眉固執道,“這是成親儀式上最重要的一環,比什麽拜堂、合髻還要重要,你知道我等這天等多久了嗎?”
她支著下巴,見他說話的模樣是真著急,隻得無奈,“好了好了,那讓你再親手揭一回。”
觀亭月剛要去將頭上的紅紗放下來,卻不料那蓋頭倏爾墜了地,正彎腰欲撿,燕山卻把手摁住了,欺身靠著她。
“算了。”
他鼻尖湊在頸項,抬首尋到她耳垂,張口咬住,呼吸落在鬢發,嘴裡便有些含混不清,“再耽擱就要到子時,那便是明日了……”
她聽出意思來,覺得有點好笑:“平時怎麽不知道你這麽講究的?”
燕山從身後將腰帶解了,唇齒要去尋到她嘴邊,就在當下,觀亭月忽的一頓,推了他兩把,“先松開我,我去把妝卸掉。”
才想起身,燕山卻掐著她的腰不讓動,言詞不解:“卸那個作甚麽?”
“我不習慣帶這麽濃的妝睡覺。”觀亭月有意避開他的親吻,“再說,一會兒你吃那麽多胭脂,對身體好麽?”
“怎麽不好?”他一點也不在意,捏著她尖細的下巴,唇舌糾纏上去,有意為之似的舔舐著其間濃厚的口脂,輕嘗後有淡淡的花香。
“我喜歡,不要卸了。”
燕山五指穿過觀亭月腦後的三千鴉青,將她愈發貼近自己一些。
話語都從細碎的水漬聲間溢出來,“難得我夫人……這般美豔一次……叫外人先看見,我已經很吃醋了……你還要卸!唔……”
然後他聽到一下很輕的笑,不禁擰起額頭,“還笑!”
屋內熏著柔和的暖香,待久了整個人都變輕了似的。一對紅燭燃到半夜,早已剩下拇指大的一截,火光微微弱弱,將熄未熄的樣子。
西北天冷風大,雖是初秋,喜服卻做得厚實而繁重,燕山將觀亭月纏著到了床上,自己先坐起身褪下衣袍。
觀亭月半倚著軟枕,在昏黃的微光裡端詳他。
青年飽經戰事的腰身結實而勻稱,小腹上有脈絡明晰的線條,並隨他脫去裡衣的動作而有律動的起伏著。
燕山裸出上身,唇角含起若有似無地笑,壓到她胸前去,視線安靜又認真地凝視。
這個角度看她,十年前和十年之後,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。
少女時那眉眼間和身體的青澀盡數褪卻,神色性情都流露出歷經千錘百煉的醇熟。
他低頭,從略略敞開的領口間吻著她的鎖骨。
想著,就得靠這一次了。
他一定要將上回的記憶完完整整地覆蓋掉……
觀亭月倚著床頭,手撫上青年些微散亂的發絲,低垂的眼睫不時扇動,盡管一眼望去她仍舊是無動於衷的表情,但仔細觀察時,不難發現雙眸裡沉淪的迷離之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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