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趟暗鏢由魏升與何忠良所發,運送了整整二十萬兩白銀,便是五年過去,就能確保萬無一失?何鴻雲賭不起,任何一個疏漏被抓住,他都萬劫不複。
“就從當年的暗鏢查起,只要碰過這趟鏢的人,但凡有活口,你知道當怎麽做。”
單連拱手稱是。
書齋裡靜了片刻,何鴻雲倚在椅背上,十指相抵,忽地問:“崔青唯的身世,你查明白了嗎?”
“回四公子的話,屬下無能,僅僅查到崔青唯是今秋八月,城南暗牢的劫匪。至於她的身世,她背後似有大人物,屬下每每查到緊要處,線索便被抹去了。”單連道,“不過屬下已找到昔日尾隨崔青唯上京的袁文光,他能證明崔青唯初到京城,在京兆府公堂上說了謊。只要他作證,崔青唯劫匪的罪名跑不了。”
單連說到這裡,想到日前何鴻雲拿佘氏試謝容與,“四公子,小昭王不願與兵部聯姻,甚至不肯在佘氏面前認下自己的身份,足以說明崔青唯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,既然如此,何不將崔青唯的罪證呈報朝廷,打亂小昭王的陣腳?”
“不急。”何鴻雲悠悠說道,“我近日聽說,今年夏天,朝廷在各地捕獲的洗襟台嫌犯近來被押送上京了。”
今年開春,章鶴書提出重建洗襟台,得到嘉寧帝應允。朝廷為防重蹈覆轍,重啟洗襟台卷宗,命欽差奔赴各地,將與案件相關的一應漏網之魚通通抓獲審查。
“薛長興是當年洗襟台下工匠,崔青唯費這麽大工夫救他,定然也是隻漏網之魚。左右這些嫌犯快到京城了,過幾日等他們到了,再把證據拿出來,順道拖幾個墊背的,這樣才能讓謝容與內外交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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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芝芸在江府住了幾日。少了惜霜攪擾,少了許多閑言碎語,她的心靜了,吃睡也都安康,把氣色養好了許多。
這日一早,天地間落了雪,雪很細,沾地即化,崔芝芸站在廊下,伸手去接雪,青唯路過,見她竟有這樣的閑情逸致,知道她已緩過來,說道:“芝芸,你跟我來一趟。”
青唯將芝芸帶到東院的花廳,掩上門,在上首坐下:“我問你幾句話,你老實回答。”
崔芝芸眼下十分敬重這位阿姐,見她神色肅然,立刻道:“阿姐隻管問。”
“當日你離開高府,究竟是自己情願,還是厭煩惜霜,與高子瑜賭氣?”
崔芝芸聽了這話,苦笑了一下,說道:“我不比阿姐,感情上到底有些優柔寡斷,阿姐這話若問的是我對表哥還有沒有情意,我一時間恐怕難以回答,但阿姐問我是否還想回到高府,阿姐放心,我早就想走了,眼下既已離開,絕沒有想過回去。”
青唯頷首。
她遇事不會拐彎抹角,雖然知道接下來的話有些殘忍,但有的利害,還是得趁早說清楚,拖久了,對誰都不好。
“既然如此,以後要怎麽辦,你得自己打算好。江家不是你的久留之地,可以收留你一時,不可能任你長居於此。”
其實當日青唯帶崔芝芸離開高府,是打算為她另尋住處的,最後會帶著她回江家,只因為江辭舟派了德榮來接。
江府上下待青唯無微不至,青唯感念在心,但她與江辭舟這一對夫妻是真是假,彼此心中都很清楚,有一天她會離開,他……應該也會離開,所以她沒有立場,也沒有資格為他增添這麽一個負擔。
崔芝芸聽了青唯的話,隻當是江家介意替嫁的事,連忙起身回道:“這一點不需阿姐說,我也明白的。阿姐出嫁那日,教過我一句話,我一直銘記在心。阿姐說,未能自立前,擅自依附於人,那人反會成為我的附骨之疽。而今我食髓知味,是再不敢憑靠他人而活了。
“不瞞阿姐,早在高家跟那佘氏提親前,我就動了回嶽州的念頭。我在心中盤算過,縱然家裡被查封,但爹爹的老鋪子還是在的,我回去學著打理鋪子,再不濟也能養活自己。後來留在高家,只因為聽說爹爹被押解上京了,想著再等一等,等爹爹的案子審結了,指不定能與爹爹一起回呢。”
青唯聽了這話,一愣:“叔父被押解上京了?”
如果她記得不錯,崔弘義被疑的罪名縱是與洗襟台有關,一點不重,為何竟會被押解上京審查?
崔芝芸點了點頭:“我初聞這事,也是不解。阿爹是個老實人,洗襟台坍塌之前,他只是河道碼頭的工長,連大字都不識一個,後來到嶽州做買賣,發了家,那也是因為本分不貪便宜。他這麽一個人,能犯下什麽罪,值得被押上京審問呢?”
崔原義和崔弘義是兩兄弟,都是陵川生人。崔原義是木匠,後來跟著溫阡各地務工。崔弘義是工長,因為不識字,帶著幾個人,成日蹲在河道碼頭,幫人跑腿卸貨。
要問崔弘義為什麽會獲罪,說起來實在是冤。
當年徐途采買的那批次等木料運到陵川時,是崔弘義幫忙從船上卸的。洗襟台坍塌後,朝廷還找崔弘義過問過此事,但他就是跑個腿,卸個貨,別說徐途了,連徐家管事的都不認得,朝廷知他清白,也就放了他。
而今洗襟台風波再起,欽差趕到嶽州,重新緝拿了崔弘義倒也罷了,而今這是審出了什麽,竟要押解來京城。
青唯問崔芝芸:“你知道叔父為何會被押送上京嗎?”
崔芝芸搖頭:“不知,我此前托表哥去問過,表哥倒是問到了一些,說爹爹在招供時,招出了一個魏什麽的大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