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看向崔芝芸,“與你定親的人是江辭舟?”
“是……”
“那麽你們此行是要前往江家。”
“不、不是……”崔芝芸還是怕,幾乎是囁嚅著道,“先行……前往高家。”
衛玦沒有再問,玄鷹司耳目靈通,這其中的緣由他知道。
高家是刑部髙鬱蒼的府邸,他的娘子羅氏與崔芝芸的母親是親姐妹,後來各自嫁了人,兩家同住陵川那幾年,府邸門對門,院接院,簡直親如一家。
反觀江家,江逐年老來脾氣愈發古怪,連年來淨生惡事,他的兒子江辭舟更是臭名昭著一介紈絝,若不是有太后庇護,門楣只怕早就衰敗了。
崔芝芸上京應當是為她父親的案子,去高家才是正途。
衛玦勒轉馬頭:“走吧。”
雨水稍止,青唯扶著崔芝芸從泥地裡站起,看她濺了一身泥漿,脫了鬥篷給她。
還沒戴帷帽,一名的玄鷹衛就拿著銅銬過來了——玄鷹司夤夜出行捉拿要犯,這兩名女子行蹤可疑,被當作嫌犯處置。
此地距京城十多裡路,到了城門口,已是天色微明。大周以文立國,民風開化,城裡雖設宵禁,但是並不嚴謹,若有城民漏夜出行,達旦暢飲,巡衛的至多申斥幾句,尤其流水巷一帶,有些樓館通宵掛牌,上燈點火,巡檢司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然而今日不知怎麽,晨光尚是熹微,要進城的百姓就在城門外排起長龍,城門處設了禁障,武德司增派人手,正在一個一個排查。
司門郎中遙遙見了衛玦,提著袍,上來拱手道:“衛大人夤夜辦案,辛苦了。”
衛玦問:“查到可疑之人了嗎?”
“抓獲了幾個,尚未細審。”
衛玦吩咐一旁的伍長:“你去看看。”
一夜雨水過去,晨光雖稀薄,卻有初晴的敞亮,城門口排隊的百姓等得聊賴,見到一列氣勢煊赫的官兵,紛紛朝這邊望過來。
最引人注明的還是其中兩名女子,她們的手被銅鎖銬著,一人嬌美,另一人左眼上覆有紅斑,十分古怪。
這些百姓的目光在青唯的臉上停留片刻,竊竊私語起來。
“大人。”青唯垂目立在衛玦馬後,待他與司門郎中說完話,喚道,“大人能否準允草民把帷帽戴上?”
衛玦聽了這話,勒轉馬頭,看了青唯一眼。
她的鬥篷早脫給她的小姊妹了,渾身上下隻裹著素衣,顯得十分單薄。問出這話,她自己也困窘,緊抿著唇,低垂著頭,尤其是那雙被銬在身前的手,似乎覺察到他的目光,手指還微微蜷曲了一下。
但那紅斑還是扎眼,真是醜,想不注意都難。
衛玦收回目光,並不理會她。
過了一會兒,適才去城門口問話的伍長回來了,稱是已將嫌犯悉數送去了玄鷹司,又說:“高府的當家主母也來了,所說的與崔氏二人交代的無二,她稱崔氏上京前,給高府去過信,卑職查看過信函,並無疑處,崔氏二人應當與劫獄案無關。”
衛玦頷首:“放人吧。”
銅銬一解開,青唯很快戴上帷帽。衛玦念及崔氏與高家的關系,一起跟了過去。
城門內臨時搭建了茶水棚,羅氏等在裡頭頻頻張望,待看清崔芝芸憔悴的樣子,眼眶瞬間盈滿了淚:“怎麽、怎麽就弄成了這副模樣?”
她與崔芝芸的母親姐妹情深,當年在陵川,是把崔芝芸當親女兒疼愛的。
玄鷹司夤夜出城,為的竟不是袁文光的命案。
崔芝芸想明白這一點,一見到羅氏,這一路行來的坎坷與艱辛、父親的案子、家人的落難,包括袁文光的死,通通拋諸腦後,她的淚亦滾落而出:“姨母,芝芸總算見到您了。”
“有姨母在,一切都會沒事的。”羅氏輕拍了拍崔芝芸的後背,她知道她上京的目的,但眼下衛玦就在一旁,不好多說,於是溫言勸道:“你我姨女闊別多年,如今重逢,這是好事,該高興才是。”
又笑說:“你表哥聽聞你來京裡,日日都與我到城門口等你,也是不巧,今日衙門有案子,他走不開。
崔芝芸聽了這話,目中浮上一絲悱然。
她垂下眸,輕聲道:“等回到家中,終歸……終歸是要見的。”
羅氏的目光移向一旁的青唯:“你就是青唯?”
青唯欠了欠身,跟著崔芝芸喊:“姨母。”
羅氏上下打量她一番,單看身量,倒也亭亭,“早年崔家大哥趕工事,帶著你天南海北地走,同是陵川人,我竟沒有見過你。怎麽還遮著臉?讓姨母看看。
羅氏說著,就要去揭青唯帽簷下的遮面。
青唯陡然退了一步。
她自知此舉無禮,稍穩了穩心神,賠罪道:“晚輩患有面疾,只怕會嚇著姨母。”
城門口的武德司還在排查,幾人不好在此多敘話,正好家中廝役套了馬車過來,衛玦見羅氏要走,賠罪道:“適才在野外,衛某見府上二位姑娘行蹤可疑,多有得罪,還望羅大娘子莫怪。”
“大人多禮了。”羅氏溫聲道,“她們兩個姑娘遺落野外,妾身還該多謝大人將她們送回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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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府的馬車朝街口駛去,衛玦立在茶水棚外,注視著馬車消失的方向。
“大人。”一名玄鷹衛過來請示,“可是要回宮複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