混亂中,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脆響。
青唯耳廓微微一動,目光隨即落在響動處,門前一名巡衛摸出了銅匙。
青唯立刻猜到他要做什麽,疾步上前,舉刃欲劈門鎖,就在這時,兩名殺手不顧她手中雙刃,徑自撲上來,以肉軀攔下她。
牢門“砰”一聲被合上,外頭接連傳來三聲上鎖的聲音,兩具屍體從青唯刃前倒地,牢門一刹那間被關得嚴絲合縫。
“他們、他們這是要做什麽?”扶冬愣道。
青唯抬袖揩了把臉上的血:“打不過我們,要困死我們。”
“那我們……眼下怎麽辦?”
青唯沒說話,四下看去,暗牢中除了她們三個,幾具屍身,另還有個原先看守扶夏的,適才被她一個手刀劈暈的丫鬟。丫鬟早就醒了,似是親睹她方才殺敵的悍然,畏懼地望著她。
青唯走過去:“這間暗牢有什麽蹊蹺嗎?”
丫鬟抱膝縮在牆角,搖搖頭:“我、我不知道……”
罷了,她這樣的人物,便是有什麽,何鴻雲也不會透露給她。
雖然觀察過石壁,為防遺漏,青唯還是道:“四處找找看,要是有機關,盡早拆了。”
梅娘與扶冬點點頭,順著石壁一寸寸尋起來。
屋中的陳設很簡單,青唯檢查過小榻與案幾,來到東牆前,牢中隻點著一盞燭燈,光線太暗了,起先粗略望去沒什麽,眼下走近了,順手摸去,牆根上布滿一道道劃痕。
青唯一愣,從懷裡取出一個火折子,湊近細看,牆上劃痕之多,大概算下來,盡有千余條。
這些劃痕不是沒有章法的,或四豎一橫成組,或三豎一橫單獨列出,居然有規律可循。
青唯疑惑道:“這是什麽?”
扶冬與梅娘聞言過來,借著火光看清牆上的劃痕,梅娘道:“這……這應該是在計數。”
“計數?”
“是。”梅娘數了數這牆上的劃痕,“應該是在記日子,可能是此前在這暗牢裡的人被關得太久了,所以每過一日,在牆上記一道痕,記了千余日。”
青唯聽了這話,心中思忖,如果扶夏是洗襟台坍塌後被何鴻雲關進暗牢,大概四五年,的確有千余日之多。
青唯問:“她要記日子,為什麽不直接不直接寫字,這麽一道一道劃下來,回頭還要數,豈不麻煩?”
梅娘道:“識字的人終究是少數,便說我的蒔芳閣,裡頭數十妓子,能認得幾個字的,不超過五人。”
“梅娘說的是。”扶冬應和道,“當初我在飄香莊,莊上的嬤嬤教歌教舞,哪怕教詩詞小曲兒,全都以口授,若不是跟先生念了半年書,恐怕至今不能識文斷字。扶夏姑娘用這劃痕來記日子,已算很聰明了。”
扶冬這話說來尋常,可青唯聽後,卻寒意遍生。
好半晌,她抓住重點,問道:“你這意思是……扶夏她,不識字?”
江辭舟說,在洗襟台坍塌的後,宮中的小昭王收到一封求救信。
信上非但揭發了何鴻雲是寧州瘟疫案的罪魁,還稱何鴻雲利用木料差價,貪墨朝廷撥給洗襟台的官銀,買斷夜交藤,哄抬銀價。
最重要的是,這封條理分明,字句清晰的信的寫信人,是祝寧莊彼時的花魁,扶夏。
可是,眼下看來,扶夏似乎是不識字的。
一個不識字的人,怎麽寫信呢?
青唯疾步來到丫鬟跟前,握緊她的手臂:“這幾年,關在這暗牢裡的,你確定是扶夏?”
丫鬟眼下命都握在青唯手裡,她問話,她哪有不答的,點點頭道:“奴婢……奴婢很早就在莊上伺候,起初只是個打雜的,但也是見過當年的花魁娘子的,暗牢裡的這個,雖然後來被折磨得不成樣子,的確就是扶夏姑娘。”
青唯又問:“扶夏她可識字?”
丫鬟細細回想一番,搖了搖頭,“奴婢不知,但奴婢被派來照顧姑娘的這幾年,從沒見過她寫字。”
青唯愣愣地撒開手。
江辭舟不可能騙她。
那麽問題只能出在當年的寫信人。
如果那封信不是扶夏寫的,寫信人究竟是誰?
青唯心中迅速排除兩個最危險的可能:何鴻雲不可能寫信揭發自己,所以這封信不會是另一個餌;這封信也不可能出自何家的政敵,因為寫信的時候,正是朝廷徹查洗襟台坍塌的時候,政敵手上握著這樣的把柄,早該用了,何必寫信給傷重的小昭王?
既然不是來自朝中,那麽必然來自民間。
所以這封信,應該出自另一個落難的知情人。
照何鴻雲這幾年對扶夏的態度來看,信上稱扶夏手中握有何鴻雲哄抬銀價的帳冊,這事極有可能是真的,否則何鴻雲早該把扶夏滅口,不可能任她多活這麽多年,知道這樁事的人,又有誰呢?
換言之,當年的知情人,除了扶夏,還有誰呢?
青唯正思索,身後梅娘忽然道:“阿野姑娘,我聽你的意思……這些年被關在這暗牢裡的,竟是從前祝寧莊的花魁,扶夏姑娘?”
青唯來時倉促,沒有和梅娘細說闖這暗牢的原因,眼下落得如斯境地,她也不必瞞著了。
青唯言簡意賅:“是,實不相瞞,扶夏姑娘手上握有何鴻雲的罪證,我此番前來,就是為了找這罪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