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傾,腳步聲已繞過回廊,往跨院這邊來了。
青唯見自己一身夜行衣還未換,迅速將黑袍褪下,與繩索匕首一起藏入嫁妝箱子裡,心道是無論如何都要把江辭舟困在府中,取了一支迷香藏入馬尾髻下,披上外裳,迎了出去。
屋門“吱呀”一開,江辭舟正巧到了院中,一抬頭,兩人的目光對上,稍稍一愣,竟是一同笑了。
江辭舟溫聲喚了句:“娘子。”
青唯柔聲道:“官人回來了?”
江辭舟“嗯”了一聲,進了屋,“娘子這麽晚不睡,在等為夫?”
留芳與駐雲聽到動靜也起了,與朝天德榮一起候在屋外,青唯先沒答江辭舟的話,吩咐她二人去為江辭舟打水沐浴,才說道,“官人去宮中養病,妾身一人在家中,長日漫漫,無從打發,自是在等官人。”
說著,她回過身,看向坐在桌旁的江辭舟,“宮中不比家裡,想必十分不自在,官人這幾日辛苦了,今夜便由妾身伺候官人沐浴,如何?”
江辭舟盯著青唯,朦朧燭光映出他唇邊的笑:“好啊。”
第31章
浴桶氤氳著熱氣,留芳與駐雲退出屋,把門掩上了。
屋中隻點著兩盞燭燈,青唯端了一盞到浴房,擱在竹屏旁的高台上。
江辭舟於是褪下薄氅,不緊不慢地來到浴桶前。
浴房很小,原本就是一個打通的耳房,被竹屏一隔,四處繚繞著水汽,更顯得逼仄。青唯回過身,“我為官人寬衣。”
江辭舟的身後就是燈台,等他下了浴,迷香在燈台上一燒,睡足一夜不是難事。
然而青唯的手剛觸到江辭舟的腰封,便被他一把握住了。
“不著急。”他垂目看著青唯,“折枝居遇襲,你我夫妻患難一場,不該先說些私房話?”
青唯不動聲色,“官人想說什麽私房話?”
江辭舟逼近一步,輕聲道:“折枝居出事時,你盡心保護扶冬,不僅僅是出於好心吧?怎麽,你的目標不是梅娘,這個扶冬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?”
青唯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直入主題。
她的身後是浴桶,右側是竹屏,眼下被他圈在這方寸之地,竟有點逼問的架勢。
青唯覺得不妙,卻也不甘示弱,“說起這個,官人又是為什麽派朝天去探扶夏館?何鴻雲的莊子不簡單,官人早該知道,那扶夏館裡有什麽,值得官人這樣冒險?”
她說著,欲繞出困地,“我不跟官人打聽扶夏,禮尚往來,官人何必跟我打聽扶冬?”
江辭舟卻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腕,撐在浴桶之上,將她環在臂圈中,聲音低沉,“當日何鴻雲在折枝居設下殺局,你我合作無間,為夫還道是經此一事,我們的夫妻之情更近一步,怎麽為夫才走了三日,娘子就翻臉不認人了?”
他握得不牢,可用的力很巧,青唯掙了掙,竟是不能輕易將手腕從他的掌中掙脫。
反而在這一震蕩下,浴桶裡頭水波輕晃,熱氣再度彌散上來,在兩人之間氤氳開。
青唯看著江辭舟:“你可沒說過你會功夫。”
江辭舟一笑:“我也沒說過我不會。”
青唯不疾不徐道:“當日東來順擺席,官人提前讓德榮備好火藥,只怕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吧?你的目標一直是扶夏,苦於祝寧莊守衛嚴謹,無計可施。若不是我此前挾持你,讓你瞧出鄒平對你的殺機,你如何能夠將計就計,用一包火藥,拖鄒家父子下水,令祝寧莊空置,你好借機再探扶夏館?此事說到底是我幫了你,說翻臉不認人,究竟是誰翻臉不認人?”
江辭舟慢條斯理道:“你受人之托去城南劫獄,假借撞灑我的酒,掩護薛長興出逃,目的究竟是什麽,我可以不予追究。但是,當日若不是我把梅娘從銅窖子裡提出來,你如何能見到她,繼而查到扶冬?眼下我不過是問問扶冬有什麽蹊蹺,娘子半個字都不肯透露,說心狠,還是娘子待為夫心狠。”
他二人對視而立,一時間互不肯相讓。
青唯心裡清楚,這些事若一樁一件地掰扯起來,道理還是其次,只怕說到明天早上都說不完。
而今夜是去祝寧莊見扶冬的最好機會,她不能把這個時機誤了。
罷了,唇槍舌戰不是上策,還是動手吧。
青唯垂下眼,似思量了一陣,竟似示弱了,“如果……官人想問的只是扶冬這個人,妾身也沒什麽不可以說的。”
她從他掌中抽回手,再度扶上他的腰封,將玉扣輕輕一解,腰封落地,江辭舟的外袍一下子散開。
燈台就在他的身後,只要把他哄去浴桶裡,再把迷香一點,就大功告成了。
“只是此事說來話長,”青唯說著,撫上江辭舟的襟口,要為他解襟前內扣,“等久了,怕是水都涼了,還是妾身一邊伺候官人沐浴,一邊慢慢道來。”
她離他很近,說話的時候,清冽的鼻息就噴灑在他的脖頸間。
江辭舟背光立著,喉結上下動了動,在一片昏色裡盯著她。
她肯定想了法子要對付他,極有可能在身上藏了東西。但她眼下隻著中衣,他適才環住她時已略微探過,如果衣裳上沒有,她會把東西放在哪兒呢?
“娘子。”江辭舟伸手勾住青唯的下頜,俯眼仔細看著。不知是因為離得太近,還是光線太暗,朦朧的夜色隱去了她右眼上的斑紋。入目的這張臉是乾淨的,眸光是清澈的,微啟的唇水光溫潤,無害且誘人。江辭舟伸手環住她的腰,“娘子說的是,如此良宵吉時,有什麽話都該慢慢說,你我等了這麽一會兒,水溫正是適宜,依為夫之見,這麽一桶浴水,浪費了可惜,不如你我鴛鴦共浴,促膝長談,豈不美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