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鴻雲這幾年都過得風平浪靜,直到謝容與做了這個虞侯,他也沒當回事。
然而他做了虞侯後,先是接近扶冬,又是夜探扶夏館,鄒平不過在宴上放弩箭試他一試,他立刻將計就計,以火藥炸毀折枝居,一力將何家最忠實的擁躉鄒家拖下水。短短不到一月,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。
那夜在祝寧莊,何鴻雲終於反應過來,雖然要對付他的是皇帝,衛玦也好,孫艾也罷,乃或是官家,只要沒有小昭王,玄鷹司在皇帝手上,就是一塊廢鐵,可有了小昭王,就成了利劍。
他想斬草除根,除了殺證人,更要殺的,就是這個小昭王。
所以他臨時決定把人質放在箭樓,等著謝容與來,利用箭樓坍塌,置他於死地。
可惜半路殺出一個崔青唯,拿命把謝容與救了。
上回劉閶說這二人是假夫妻,眼下看來,何鴻雲卻不信他們是假夫妻了。
“此前我讓劉閶追查崔青唯的身世,是你跟他一起追查的?”
單連道:“是,不過屬下無能,至今沒能查出任何蹊蹺。”
“我給你條線索。”何鴻雲到,“謝容與沒有跟衛玦透露身份,所以衛玦並不知道他是小昭王,也並不服他。當日衛玦以那麽大陣仗到我的莊子上,應該是被小昭王誆來的。能誆住衛玦,讓他指哪兒打哪兒的,只有一樁事,初秋城南暗牢的劫獄案。我這兩日找人打聽了一下這案子,當時衛玦的確懷疑過崔青唯,但沒拿著實證,而薛長興出逃那夜,崔青唯也曾在流水巷附近現身。城南暗牢把守重重,有本事劫囚的人本來就少,崔青唯功夫好,她算一個。暗牢裡關著的要犯是薛長興,肯犯命去劫他的人,一定和洗襟台大有關聯。所以你從這個方向查,和洗襟台有極深的淵源,崔原義、薛長興等人的故人之女,十九歲上下的,都有誰。”
何鴻雲十指相抵,語氣悠悠的:“我眼下有種直覺,拿到崔青唯的把柄,也許就能找到謝容與真正的症結所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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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後,江府。
“公子看好了。”駐雲抬起青唯的手臂,先正著屈伸六下,隨後反著屈伸六下,隨後將手臂放平,一寸一寸按壓過去,“人躺久了不動,容易痙攣不適,這不是好事,這是奴婢從前跟著公主府的醫婆學醫時,醫婆教的,像奴婢這樣,每日為少夫人屈伸按壓三回,少夫人才能躺得舒服。”
今早醫官又來看過青唯,說她脈象已平穩許多。
前兩日不讓動,是怕傷著她顱內淤塊,眼下卻該多動動了。
江辭舟看得認真,隨後道:“明白了。”
留芳聽他語氣依舊沉然,安慰道:“公子您且放寬心,醫官不是說了麽,少夫人這兩日總是皺眉,出汗,手指也常動,這是要醒的征兆,您耐心等著,指不定您明早起身,少夫人還先您一步起了。”
江辭舟聽了這話,緊抿的嘴角微微舒展,“嗯”一聲。
等駐雲為青唯做完屈伸,他俯下身一看,青唯的額上果然又覆上一層細汗,不知怎麽,明明天這麽涼,她這兩日卻這麽愛出汗,他以為這是盜汗,是身子不好的緣故,醫官卻說不是,青唯身子很好,頻繁出汗,可能因為夢魘。
不知道她有什麽夢魘。
他吩咐:“打水為她沐浴吧。”
第47章
為青唯沐浴很費功夫。天涼了,她又在病中,得先拿炭盆把屋子烘暖了,才敢為她寬衣。
江辭舟耐心地等屋子變熱,把青唯抱去浴房。沐浴的時候,他並不守在一旁,將青唯交給留芳和駐雲,就退回屋中了。
浴房那頭傳來水聲,黃昏的光順著門隙一寸寸消退,等到天徹底暗下來,浴房那頭傳來一聲:“好了。”
江辭舟拿著被衾去接,青唯已經穿好了中衣,他把她裹在被衾裡,抱回榻上。
她的頭髮還是濕的,江辭舟順手撈了條布巾,讓她靠在自己懷裡,一點一點為她擦乾。
他是金尊玉貴的出身,這輩子還沒照顧過人,近日學起來,覺得並不太困難。
青唯的頭髮非常多,密且柔韌,常言道青絲如瀑,大概就是她這個樣子。
但她這幾日卻肉眼可見地瘦了,除了每日一小碗清粥,醫官不讓喂食,水也喂得少,說是怕病人噎著,江辭舟總擔心她這樣下去撐不住,等到夜裡近旁無人了,他便要喚她小野,想把她喊醒。
頭髮擦幹了,江辭舟讓青唯靠坐在塌邊,輕聲喚:“小野?”
青唯沒反應。
江辭舟於是去打了盆水,溫聲道:“你那小瓶,裡頭不知裝了什麽,我擔心你這斑久了不洗,會傷著你的臉,今早醫官過來,便請他看了看。”
他從槅子上把小瓶取來,將青灰倒在水裡,隨後拿布巾沾了水,一寸一寸為她擦去,笑著說:“這醫官是這幾年照顧我的,口風很緊,你放心,他不會把你的小秘密說出去。”
屋中隻點著一盞燈,床邊垂著紗幔,裡頭有些昏暗。
青唯一張乾淨的臉在這片昏色裡露出來,江辭舟安靜看著,笑容慢慢便收住了。
其實那回在東來順外,她撞灑他的酒,並不是他第一回 遇見她。
江辭舟隱約記得青唯十三四歲的樣子,乾乾淨淨的,就和眼下一樣,好幾年了,她竟沒怎麽變。
當時是昭化十二年的秋,洗襟台剛改了圖紙,他領差去辰陽請溫阡出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