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昆德應諾,很快躬身退下了。
封堯跟著趙疏往會寧殿內走,一邊壓低聲音稟道:“聽春宮裡的那位前輩,今天日暮時分,已經離開了。”
趙疏“嗯”一聲:“前往陵川?”
封堯稱“是”。
那位前輩已被軟禁聽春五年,半年前,何氏大案剛結,趙疏願恢復他自由,但他婉拒了,稱是時候未到。及至前日清早,上溪禍亂傳至京師,他就像有預感似的,隻道是要前往陵川,請嘉寧帝安排。
“官家。”封堯有些猶豫,“嶽前輩這一去,洗襟台一案,便再無回旋的余地了。”
趙疏看他一眼,沒有出聲。
前日密函傳來,謝容與稱,當初士子登台或涉及名額買賣,只是不知名額從誰人手中流出。
洗襟台下的真相,小昭王已經查到了這一步。
趙疏知道封堯的意思,再往下深掘,牽一發而動全身,福禍都在一念之間。
但是趙疏沒有猶豫,他看著入夜時分,星辰遍天的晴朗夜空,“接下來的一步只會更艱難,陵川那邊,表兄有任何吩咐,爾等務必配合。”
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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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京的夜是晴朗的,東安的夜卻晦沉不堪。黃昏時積蓄在天際的雲霾未散,霞色還未在穹頂抹開,一場急雨落下,及至夜深都不曾歇止。
亥時已過,尋常人家到了這個時辰,早就歇下了,然而東安歸寧莊上卻燈火通明,尤其莊西的依山院,院外玄鷹衛層層把守,院內屋中,謝容與與青唯祁銘幾人在外間等候,他們左手邊侍立著的正是德榮。
德榮是這天后晌到的。
他自接到朝天的第一封信,便馬不停蹄地往陵川趕,近千裡路,隻跑了短短五日。他這麽急趕著來陵川,原是得知公子找到了少夫人,擔心朝天這個榆木腦袋跟在公子身邊會壞事,沒想到剛入陵川地界,驚聞朝天落崖的噩耗,整個人幾乎要失了魂,及至跟著玄鷹衛來到歸寧莊,才漸漸緩過心神。
朝天落下山崖,傷得很重,肋骨斷了三根,腿骨也折裂了,他起先與死士們拚鬥,身上就掛了彩,若不是他運氣好,落崖時,斷刀一路擦掛枯枝,緩衝了他的下落之勢,憑他流的那麽多血,也足以要了他的命。
饒是如此,幾日下來,朝天的傷勢依舊險象環生,大夫說只要撐過七日便可性命無尤,然而這才五日,朝天已經起了三次高熱,今天后晌的這回高熱更是來勢洶洶,甚至驚動了正審訊嫌犯的小昭王。
不多時,內間的門“吱嘎”一聲開了,祁銘立刻迎上去,“大夫,敢問顧護衛眼下怎樣了?”
大夫向謝容與幾人揖了揖:“稟殿下,幾位官爺,顧護衛身子底子好,雖然落崖,但觸地平緩,並未震裂心肺,高熱來得快,去得也快,眼下已有漸愈之勢,只需人仔細看顧,待到明日清早熱毒散去,傷勢應該就能見好了。”
這話出,眾人皆松了口氣。
然而德榮還不放心,步上前問道:“大夫,照看時可有什麽要注意的?”
大夫說道:“倒是沒什麽,他畢竟在昏睡,少食少水,夢中若有痙攣,記得記下次數。”
德榮仔細記了,謝容與遂命人將大夫送回偏房歇息。
日前上溪一場禍亂,非但孫誼年被暗殺,師爺秦景山、李捕頭也葬身亂兵之中,好在蔣萬謙、余菡等人都被保了下來,尚有線索可循。五日前,青唯確定朝天生還後,連夜帶齊人手去追孫誼年的夫人李氏,這李氏逃跑的路線極為隱秘,及至昨日一早,青唯才順利把人尋回。
上溪縣衙傾頹,急需調度善後,玄鷹衛雖有陵川州府、巡檢司、左驍衛幫忙,依舊分身乏術,不提別的,單是這幾日提審的證人便有百余,加起來的證詞足有幾寸厚,蔣萬謙、余菡等人謝容與更是親自審問了數次,今日早起便馬不停蹄地整理線索,直到眼下還有諸事待議。
謝容與素來是個今日事今日畢的性子,知道衛玦等人還在書齋等自己,起身對青唯道:“你先回拂崖閣,早些歇下,今晚就不必等我了。”
說著,便要往書齋去。
青唯看著他的背影,目色有點複雜,想了想,追了兩步:“哎,等等。”
“怎麽?”謝容與回頭問。
周遭祁銘在、德榮也在,還有幾名常跟在謝容與身邊的玄鷹衛,青唯欲言又止,半晌道:“沒什麽,你先去忙吧。”
德榮跟著謝容與身旁步出依山院,夜風拂來,謝容與思及適才青唯的神情,頓住步子,還未出聲,德榮心領神會,立刻就道:“公子您先去書齋,小的這就去少夫人那裡看看。”
第115章
歸寧莊是東安一戶尹姓人家的莊子。早前衛玦等人到陵川後,經陵川州尹安排,在此暫住。莊子很大,中有數間院閣,祁銘、章祿之幾人為方便照顧朝天,歇在依山院,青唯跟著謝容與單獨住在西邊的拂崖閣。
拂崖閣院狹屋深,地方不大,勝在靜謐。青唯幾日前跟玄鷹衛一起去追出逃的李氏,連著數日不歇,昨天回來,整個人精疲力盡,被莊中侍女帶到拂崖閣,她也沒多想,倒頭就睡,直到今早黎明時分醒來,瞧見謝容與回房,才驚覺自己又與他同住一屋。
明明都說清楚當初是假成親了,這樣總以夫妻之名同行同住,底下的人也一聲聲少夫人地喊,他們倆之間的關系,什麽時候才理得分明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