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容與淡淡“嗯”了一聲,放下車簾,月色透窗灑進來,鋪滿一整個車室。
-
車窗外月色朦朧,馬車在郊外官道上行到半程,一隻枯槁的手撩開車簾,喚來車旁跟著的仆從,“先停在這裡,你去看看前面在查什麽。”
仆從應是,很快去了。
雖然已是深夜,為了避開冬雪,進京的這一條官道上,多的是夤夜趕路的。
不一會兒,仆從回來了,“老爺,過了前方吉蒲鎮,便到上京地界了,近來京中有大案,武德司在往來路上設了關卡,嚴查行人,您看……”仆從說著一頓,透過車簾朝裡望了一眼,“要不要請江姑娘避上一避?”
第178章
仆從話音落,車室裡靜了一會兒。片刻,車上下來一個罩著黑衣鬥篷的女子,她撩起帽簷朝遠處望了一眼,只見驛站附近果然燈火通明,進京的車馬、行人全被攔在了關卡外,武德司的官兵正在一個一個排查。
近來京中生了什麽大案,青唯心中很清楚。自從謝容與從脂溪礦山取證回京,洗襟台買賣名額一事在京城附近傳得沸沸揚揚,她到底是洗襟台下重犯,這麽敏感的關頭,還是不要惹麻煩為好。
青唯想了一下,撩開車簾,對車上的人說:“顧老爺,那就依照我們說好的,我是您中州的遠房侄女,也姓顧,跟著您一塊兒上京省親的。”
馬車上的人連聲說好,一旁的仆從道,“那就辛苦江姑娘去驢車上坐一會兒了。”
驢車拉的都是貨物,青唯一點不含糊,當即一點頭,擠身在貨物間坐下來。
青唯跟著的這位老爺姓顧,大名喚作顧逢音,是一名富商,年歲已近花甲,他常年住在中州江留城,前一陣因為買賣上出了岔子,不得不親自上京,他走得匆忙,身邊隻帶了幾個仆從,路上不幸遇到劫匪,幸得跟前這位“江姑娘”相救。這位江姑娘自稱是陵川人士,家裡是開武行的,所以身手不錯,她去年秋定了親,夫家姓謝,挺有出息的,在上京混了個芝麻大的官,可惜前陣子她未嫁的夫君被人冤枉落了獄,她著急上京探望,娘家這邊不允許,怕她救人不成,反倒惹來一身麻煩,非但要解親,還將她禁足在家,她不得不半夜落跑出來。
未婚夫婿落獄,“江姑娘”眼下也算半個罪臣之妻,路上遇到官兵,倘若報了真名,惹來一番盤問不說,倘若被官府連坐緝拿,她還怎麽救人?所以“江姑娘”和顧逢音一商量,乾脆假稱是他的遠房侄女,上京省親的,顧逢音感念她的相救之恩,兼之覺得她情深義重,自然答應。
很快到了關卡處,一名武德司的官兵舉著火把過來,“馬車上的人都下來。”
仆從依言將顧逢音扶下了馬車,管家的雙手奉上文牒,“官家,我家老爺姓顧,家中做綢緞買賣的,近來生意上出了岔子,是故上京協商。”說著,又讓一旁的廝役拿出幾本帳簿給官兵驗看。
官兵略翻了翻,目光移向驢車上,罩著鬥篷的身影,“她是何人?”
顧逢音道:“她是草民的遠房侄女,家中有尊長在京城,草民是故捎上她一塊兒上京。”
許多女子一生未必行得了一次遠門,未出嫁前身份都登在娘家的戶籍下,有時候只寫姓和齒序,連名都沒有一個,更別提文牒了,是故顧逢音既然說了驢車上的女子姓顧,回頭查一查中州顧氏陵川的分支,有這麽一號人便行了。
武德司的官兵點點頭,著人把顧逢音一行人依數記下,放了行。
眾人離開關卡還沒走幾步,忽聽身後一聲“等等”。
一名身著校尉服的武德司官兵走上前來,在驢車前頓住步子,“把帽子揭下來。”
青唯頓了片刻,依言揭了兜帽。火光將驢車這一片照得通明徹亮,兜帽落下,露出女子一張蠟黃的臉,她的唇上一點血色也無,剛想開口說話,不期然間冷風入喉,忍不住捂唇連咳數聲。
管家的忙道,“官爺,我家堂姑娘身子不好,連日趕路不慎惹了風寒,正急著上京請大夫治呢,官爺見諒,官爺見諒。”
武德司的校尉皺了皺眉,隨即擺擺手,“走吧走吧。”
過了吉蒲鎮便是京城地界,南面上京的都走這條道,青唯去年也走過,如果快馬馳奔,大概兩個多時辰就能到城中,不過顧逢音年紀大了,經不起太久的顛簸,路上找了一家客舍歇了半宿,天明時分繼續上路,等到了城門口,已近暮裡了。
與顧逢音同行,說不上是巧合。
離開脂溪礦山後,青唯和嶽魚七抄捷徑避去了中州,青唯的意思是在中州等消息,風頭一過去,她就上京,但嶽魚七勸她打消這個念頭,等案子審結,怎麽說都要半年,不如先回辰陽老家。青唯思來想去,覺得嶽魚七說得有理,只是她和謝容與分別數日,怎麽著都得給京中去信一封以報平安。
青唯本打算找中州謝氏幫忙,她聽謝容與說過,他的祖母待他很好,當年謝楨過世,老夫人還親自上京,在公主府住了半年陪伴孫兒。可是中州的謝府,連謝容與都沒回來過,更別提青唯了,再說她上門怎麽說,自報家門稱自己是小昭王之妻,謝家的孫媳婦兒,讓他們幫忙給謝容與送信麽?她溫小野還是要臉的。
正是躊躇的這幾日,青唯在江留城的上空看到了隼。
白隼翔空可至千裡,可它到底是禽,若無有心人豢養,它如何懂得在攜信往來特定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