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廄的馬早就被牽走了,身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。灰鬼在害怕,他似乎十分抗拒與生人接觸,眼下被青唯製住,整個身軀幾乎是僵直的。
青唯借著門隙外時時掠過的燈火,這才發現這灰鬼並非面目猙獰,而是一個模樣年輕,身形瘦弱的少年。
她壓低聲音問:“你是竹固山的山匪嗎?”
灰鬼根本不應她,聽她問話,他盯著她的目光更加凶狠,呲牙發出“嘶——嘶——”聲,似乎下一刻就要襲向她。
青唯冷聲提醒:“引來官兵你我都會沒命!”
灰鬼竟像是聽得懂人言,青唯這話一出,他猶豫了一下,閉了嘴,只是目光依舊凶狠。
青唯本想跟他打聽打聽竹固山山匪之死的真相,然而今夜明顯不是好時機,她於是不再理會灰鬼,獨自想逃出生天的辦法。
上溪就是這點不好,太閉塞了,困在這麽巴掌大的地方,周圍全是官兵,簡直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。
自然她也可以先行逃走引開官兵,可那些官兵並不知道她在這裡,便是瞧見了她,也不可能放棄搜查灰鬼。
怎麽才能讓官兵放棄搜查灰鬼呢?
這時,馬廄外忽然傳來巡邏官兵的聲音:“縣衙重新搜查了嗎?”
“還沒有?”
“怎麽搞得?立刻派人搜查縣衙,那灰鬼狡猾得很,難保他不會藏進去。柴房、馬廄,任何一處都不能放過!”
青唯聽了這話,心中驀地一緊。
形勢急轉直下,困守此處已是畫地為牢,如果被左驍衛發現,灰鬼還好說,她這個重犯只怕是第一個把命交出去的。
搜尋官兵的腳步聲在木扉外響起,青唯的目光落在灰鬼身上,靈光忽地一現!
是了,她跟灰鬼的身高一樣,身形也差不多,且她今夜為防被官兵認出,穿的是男裝,鬥篷下也是一身粗布袍子,如果就地在地上一滾,八成跟灰鬼身上的灰袍差不多。
無論如何,一個遇險總比兩個都死強!
青唯一念及此,當機立斷,她將發髻松開,撥了幾縷到面頰,將鬥篷與桃木劍一並塞到灰鬼手裡,寒聲道:“記住了,你欠我一個人情。”
說著,轉眼間掠去馬廄,逼近門扉,在官兵們推門而入的一刻,飛一般搶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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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間燈火徹亮,四方巷口都是前來追堵的官兵。
突圍還不是最難的,難的是她眼下不能用太多功夫,一旦她的身手曝露,官兵們發現她是假的灰鬼,掉頭又回縣衙,她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。
好在她這麽被一群官兵追捕已不是一回兩回了,逃命堪稱熟手,數月前,她在京城被左驍衛百余精兵圍捕,形勢比眼下還危急百倍。
青唯臨危不亂,出得縣衙,迅速分析形勢。上溪是山城,這裡的馬匹應該很少,適才躲在馬廄,為數不多的馬早就被牽走了,因此眼下左驍衛輕騎座下,應該就是上溪幾乎所有的馬。
沒有什麽能比馬快,只要她搶到馬,就能在官兵放箭前,以最快速度逃走。
青唯想到此,當即朝離她最近的一名官兵奔去。她將身法提到極致,幾乎成一道鬼影,以至那名官兵甚至沒能反應過來,就被青唯躲去了腰間的刀。青唯得了刀,立刻掉頭朝離她最近的左驍衛輕騎襲去。
眾人都被她這東奔西顧的逃法攪得一頭霧水,一瞬間連伍聰都停止了調度。
其實青唯的目的很簡單,搶兵器奪馬而已。
只是人搶馬容易想到,青唯眼下是灰鬼,鬼會搶馬,這就有些離奇了。
青唯尚未逼近左驍衛輕騎,正是這時,只聽一聲鳴鏑衝上天空,夜空中驀地炸開一團斑斕的華彩。
說時遲那時快,眼前的左驍衛分神之計,青唯已掠到近前,一刀斬去他手裡的韁繩,徑自攀上馬,策馬狂奔而逃。
鳴鏑不知是誰放的,但這一聲鳴鏑提醒了青唯——眼下在上溪,混亂的不止縣衙這裡,幾條街外的藥鋪,也有官兵在捉鬼。
上溪一共三隻鬼。
眼下灰鬼是她,那麽那邊的官兵追的不是紅衣鬼就是鬼公子。
青唯立刻有了決策,雙腿一夾馬肚,朝藥鋪那邊奔去。
既然這些官兵都是想捉鬼,那麽紅鬼灰鬼,捉哪隻不是一樣的捉麽?眼下她有馬,紅鬼沒馬,把官兵們都引向紅鬼那處,等他們都去捉紅鬼了,她就反其道而行之,趁亂往竹固山跑。
青唯還沒到藥鋪,只見對街居然掠過來一隻紅衣身影。
正是那紅衣鬼。
青唯一愣,定睛一看,只見這紅衣鬼的面頰也被青絲遮著,額前束著一根血色額帶,單看身形,一點鬼氣沒有,在燈色映照下,顯得人高馬大。
他二人身後都是追兵,青唯不想理會紅衣鬼,驅馬繞開他欲逃,沒想到紅衣鬼不打算放過她,就在她掠過他身邊的一刻,他勾手揪住馬鬃,翻身就要上她的馬。
青唯反應很快,紅衣鬼上來的一刹,她的身姿如一隻輕盈的飛鳥,除了左手還握著韁繩,整個身體幾乎騰空而起,借著紅衣鬼上馬的這股氣勢,借力打力,把他狠狠往馬下踹去。
紅衣鬼也靈活,雖然被青唯踹到了馬下,握著馬鬃的手卻不放,足尖在地上微微一頓,再度飛身而上。
兩人在馬上纏鬥一番,倒是給四周追捕的官兵可趁之機,左驍衛輕騎很快趕了上來,兩側亦有衙差持刀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