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……是真的”曲茂道,“我為了看著這些藥商,夜裡都沒敢睡……”
一旁的史涼看他解釋不清,拱了拱手:“殿下、齊大人,卑職姓史,是曲校尉麾下巡衛長,校尉大人的話不假,巡檢司今夜確實不曾玩忽職守。只是這幾戶藥商並非嫌犯,而是證人,卑職等奉命保護他們,卻不能如犯人一般嚴加看管,這幾個人是從背巷溜走的,卑職等夜巡時,發現搭在牆根的木梯,循蹤追出城外,他們已經被殺了。”
謝容與問:“屍身辨認了嗎?”
史涼道:“回殿下,死的這幾個人姓祝,乃寶芝藥鋪大房一家,卑職記得大房還有一個小女兒,不在其中。”
這時,一名捕頭來報:“殿下、大人,巡檢司已經祝家人與余下藥商帶來了,可要安排認人。”
齊府尹展眼一望,只見幾戶藥商黑壓壓來了一大片人,登時皺了眉。
這是案發地點,哪怕要認屍身,在祝姓裡挑兩人即可,這曲五爺真是不會辦差,找這麽多人,也不怕鬧起來。
齊府尹本欲發作,見小昭王都沒說什麽,將火氣壓了下去。
謝容與道:“祝家人來了嗎?”
“祝家隻來了老太爺與一個小姑娘。”捕頭說著,招手示意,讓衙差把這二人帶過來。
青唯看過去,心中驀地一緊。
老叟雙鬢斑白,背脊佝僂,他身邊的小姑娘才十一二歲,牽著她阿翁的手,立在遠處又驚又惶看著他們——她還不知發生了什麽。
謝容與也是不忍,然而人死燈滅,還能怎麽辦呢,“讓他們去跟親人道個別,脖上的傷就不必露給他們看了。”
他沉默須臾,對齊府尹道:“齊大人,今夜這事蹊蹺,幾名藥商為何忽然出城,出城之後何以被殺,一定得查個分明。巡檢司既已把其余藥商帶來了,依本王看,不如眼下就審。”
齊府尹立刻道:“就照殿下的意思。”
一眾藥商被京兆府攔在外圍,他們瞧不清這邊的情形,正是著急,見祁銘引著兩名衣飾清貴的大人過來,其中有個身穿褐襖的問:“祁護衛,祝家大哥他們……他們真的死了嗎?”
早前玄鷹司奉命保護藥商,正是由吳曾與祁銘帶兵輪班,是以這些藥商認得祁銘。
祁銘看謝容與一眼,沉默片刻,點了一下頭。
藥商們的臉色一下變了,“他們、他們怎麽死的?”
“是不是……被人殺了?”
祁銘雖然沒吭聲,眾人已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。
幾個時辰前還活生生的人,眼下忽然成了屍身,其中一個蓄著短須,頭戴棉帽的繃不住,“我就說了,我早就說了,五年前,他滅口林叩春的時候就沒安好心!我們是把夜交藤賣給林叩春的人,他怎麽可能留我們的命!陽坡校場,他把人質一殺,我們就該去告他的,早就該去告他的!”
“葉家大哥,你眼下說這些有什麽用?當初陽坡校場出事,王家要去敲登聞鼓,不是你第一個畏懼何家權勢,打退堂鼓的麽?”
“王家為什麽願意去告?那是因為他們只有王元敞這一個獨子!王元敞活了下來!可我們葉家,上上下下三十口人,我賭不起啊!”被喚作葉家大哥的棉帽男子急聲說道。
“幾位不要吵了。”這時,起先那名褐襖道,“祁護衛帶著大人過來,定是為了給我等做主,你們在這吵嚷不休,讓大人們怎麽斷案?”他朝祁銘拱了拱手,“祁護衛,敢問這二人是?”
祁銘道:“我身邊這位,乃京兆府尹齊大人,眼下寧州瘟疫案已重審,正是由齊大人接手,你們有什麽冤情,都可以向他訴明。”他頓了頓,“至於另外這位,正是此前陽坡校場,涉險救出王元敞的昭王殿下。”
這話一出,一眾藥商都愣了。
“昭王殿下?”
“真的是小昭王?”
然而看他佇立在雪夜中,恍若天人的眉眼,除了那個名動京城的小昭王,再不能是旁人了。
“殿下——”葉家大哥先一步在雪地裡跪下,緊接著余下藥商紛紛跪倒在地,“殿下,求殿下為我等做主啊!”
謝容與道:“關於你等販售夜交藤的枝節,本王已經知曉,證據也拿到了,本王眼下有一問,還望你們如實道來。”
“殿下盡管問。”
“你們來到城郊,問祁護衛的第一個問題,不是官府為何會帶你們來此,你們甚至不曾對死者的身份起疑,而是直接問,祝家幾人是不是死了,可見他們出現在城外,你們並不意外,你們甚至預料到他們會遭遇毒手。”謝容與的聲音有些冷,“怎麽,祝家今夜一行,是你們一起計劃好的麽?”
他這一問來勢緩緩,收勢卻鋒芒畢露。
一眾藥商聽後,面面相覷,竟是一個也不敢接話。
半晌,還是此前的褐襖男子歎了一聲,“還是草民來說吧。”他朝謝容與拜了拜,“殿下,草民姓王,正是王元敞之父。
“殿下是知道的,當年賣夜交藤給何家的人,就是我們,何家擔心我們把這事說出去,就從我們各家挑了一個人質軟禁起來。前陣子陽坡校場出事,除了元敞,其余人質都死了,我們幾家,為了要不要狀告何家,一直爭論不休。不告麽,親人死了,實在咽不下這口氣;可是告麽,何家勢大,我等如何得罪的起,眼下死的只是一個,往後要是死得更多,我等豈不是沒活路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