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庭根本不知道曲茂在說什麽,他也不在乎,“尤紹,把你家少爺領回去。”
曲茂站起身,甩甩袖子,打量著章庭左右走了兩步,“你不認是吧?來的路上我都打聽清楚了,你眼下在查的案子跟一座礦山有關,至於你為什麽能摻和進來,因為你把這案子跟早年東安府一個叫岑雪明的人聯系起來,眼下岑雪明失蹤了,你覺得他的失蹤跟洗襟台登台士子有關系,所以你就名正言順地留在東安查案了。”
章庭聽了這話,不由看了封原一眼。
封原也是一愣,他可什麽都沒跟曲五爺說啊。
章庭不由蹙了眉,封原沒說,那曲茂是上哪兒聽來這麽詳盡的消息?
章庭也不想跟曲茂解釋,徑自道:“朝廷的案子自有朝廷的處置辦法,曲停嵐,你素日不關心政務卻要在我這裡信口開河,不如先檢討檢討自己成日遊手好閑是否犯了瀆職之過。”
“我信口開河?”曲茂有備而來,被章庭反戈一擊,絲毫不慌亂,“我且問你,你們當真是在查礦山的案子?還是打著查案的幌子,暗地裡找那個姓岑的?我也不怕告訴你,就你找的那個姓岑的,他在上溪的案子裡就不乾淨,眼下你不就是利用他,把一盆髒水潑在沈瀾身上麽?”
章庭聽了這話,怔了怔,“岑雪明在上溪的案子裡不乾淨?”
這個他怎麽沒聽人提過。
封原連忙在一旁打圓場,“我們怎麽不是為了查礦山的案子?蒙山營那邊幾百號人馬等著趕赴礦山,章大人先才還催老夫趕緊發兵呢。”
他們三個人的關系有點微妙,按說章庭一個從三品侍郎,封原一個四品將軍,犯不著理會區區校尉,但是曲茂和章庭是從小一起長大的,且曲茂的爹又是封原的主子。
曲茂又“嘁”一聲,“什麽派兵去礦山,我看就是你們的瞞天過海之計,你們適才說在議政務,你們議的是怎麽找到岑雪明吧?”
章庭沒有吭聲。
曲茂看他一眼,知道他被自己說著了,心中得意極了,連來時的那點火氣也消了,“行了,左右岑雪明的失蹤不簡單,沈瀾當年死得也冤枉,你出於私心,想把案子往他們身上套,留在東安躲懶,我呢,也不拆穿你,不過你既然知道沈瀾是冤枉的,我勸你做事莫要太絕,他留下一兩副名畫譬如《四景圖》什麽的究竟去了哪兒,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便不追究了吧?”
曲茂難得在章庭這佔便宜,見他一直不語,隻當他是默許了自己的要求,不會追回《四景圖》,滿意地抖抖袍子,領著尤紹離開了。
正堂又靜下來。
曲茂可能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些什麽,章庭卻聽得明白。
岑雪明在上溪的案子裡就不乾淨,士子沈瀾死得也蹊蹺,而封原此番前來,明擺著要查這兩個人,難道封原的目的,當真跟洗襟台有關?
若是這樣,父親此前來信讓自己協助封原,究竟知不知道內情?
封原見章庭一副冷容,知道他聽了曲茂的話很難不多想,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解釋,躊躇再三,卻聽章庭先行開了口,“將軍不是要趕去調兵麽?時候不早了,將軍這就去蒙山營把,別的事待我理好線索再議。”
章庭聽了這話,松了口氣,心道是緩緩也好,這麽大的事,讓他說都不知道從何說起,隨即道:“好,那老夫先行一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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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原離開後,章庭一個人在正堂裡坐了良久,午後夏光入戶,將整個堂屋照得明澄,章庭狹長的冷眸在這一片澄淨中深淺不定。
片刻,他喚來底下一名扈從,“去問問曲停嵐今日去了哪裡。”
曲茂的去向不難打聽,扈從很快回來了,“公子,曲五公子今日去了小昭王那裡。”
章庭怔了怔,“我知道了,你下去吧,我一個人待一會兒。”
曲停嵐一個酒囊飯袋,差務上的事一概不知,所以礦山的案子,岑雪明、沈瀾的相關線索,一定是小昭王告訴他的。
小昭王去上溪,是為了查當年洗襟台坍塌的內因,具體查到了什麽不得而知。章庭只是聽說,當年上溪竹固山死去的山匪,還有日前上溪的暴亂,通通和洗襟台有關。
曲停嵐說岑雪明在上溪的案子裡就不乾淨。
這是不是說,上溪死去的縣令和師爺,冤死的那麽多山匪,都和岑雪明有關系?
既然這樣,封原為什麽還要碰這個人?父親為何還要讓自己幫著封原找這個人?
難道曲侯、父親,也與當年坍塌的洗襟台有關?
可是,為什麽啊?章庭想。
父親這樣清正的一個人,從來勤勉克己,為什麽會攪在這樣一樁案子當中?當年父親仕途坎坷,高中進士本該鵬程,卻被族中推出來為一名嫡系背罪,數年才得以昭雪,父親自此最恨冤屈,更一度與章氏一族劃清界限,甚至不顧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,多次為寒門之士鳴過不公,這樣的父親,眼下為何攪在了一攤渾水之中?就算朝堂之上時局紛亂無法獨善其身,總該有原則與底線的吧。
章庭搖了搖頭,他想,或許是自己想錯了,父親說不定也被蒙在鼓裡呢?這樣大的事,如何能僅憑管中窺豹就妄自揣測呢?
章庭離開正堂,往書齋走去,吩咐跟來身邊的扈從,“備筆墨,我有私函急發京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