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容與寒聲道:“不說是嗎?來人,山上這麽多坑,找個坑把他們扔進去,就地埋了!”
玄鷹衛即刻應是,上前便要把劉掌事和陶吏拖走。
劉掌事的聲音顫得已帶了哭腔,連聲喊著“殿下饒命”,帶著陶吏連滾帶爬地爬回來,伏在地上道:“殿、殿下,小的不是故意要瞞著殿下的,那石良當年來給蒙四收屍,確實進山了,只是……他聽聞蒙四已死,屍身已被焚毀,並不離開,而是成日在被砂石掩埋的沙丘上搜找……小的和都監初時並不知道他在找什麽,後來……後來我們猜,他是不是猜到了炸山的事,懷疑蒙四不是熬不過去冬天死的,而是被埋在了山石之下。我們怕極了,炸山的事情傳出去,礦上的所有人都要被問罪。我們……我們真是沒有法子了,本來都想和石良攤牌了,沒想到,這石典薄忽然死在了礦上。”
劉掌事說到這裡,生怕謝容與不信,說道:“下官敢以性命起誓,若有一句虛言,任憑天打雷劈。真的,石典薄在礦上找了數日後,到了後來,整個人也不知怎麽,神思恍惚了起來,殿下知道的,當時這邊的礦山剛崩塌過,山體不穩,之後有一日,石典薄在山上找著找著,忽然一腳踩空,從山上滾了下來,摔死了……”
謝容與聽完劉掌事的話,閉目深思。
先不論石良究竟是自行摔死的,還是被人為害死的,有一點可以確定,就是他進過礦山。
當年岑雪明在炸山前,明明可以把罪證留在原處,可是他卻選擇將罪證轉移埋在礦山附近,這是為何?
不難解釋,岑雪明既然算到過自己也許會死,他一定會設法把罪證交到來為他收屍的石良手上。礦山這麽大,如果岑雪明只是把罪證草草埋在一個地方,石良如何去找,所以他在進山前,就一定和石良約定過會把證據藏在哪裡,一旦他身死,石良就會去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取證。
是故石良進山後,雖然聽說岑雪明已經死了,但是還是按照他們的約定,在礦山上搜尋,就是為了找到岑雪明留下的罪證。
那麽石良究竟找到了嗎?
玄鷹衛幾乎要把埋證的這一帶翻了個底掉兒,除了石良的牌符,什麽都沒發現,說明石良很可能已經取走了罪證。
但是那些罪證是關於洗襟台的罪證,是關乎買賣名額的齷齪,士子登台的真相,牽涉到當朝諸多大員,甚至包括當今皇后的父親。
岑雪明在躲來礦山前,也許跟石良提過自己被追人追殺,提過自己必須隱姓埋名,但他絕不可能把洗襟台的秘密告訴他,因為這些秘密對於任何一個人都是難以接受的,他甚至會讓一個人退卻,害怕,甚至恐懼。試問石良在知道岑雪明做的這些事後,還會一心一意地幫助他嗎?
所以三年前,當石良在礦上發現這些罪證後,他一定是震驚的,慌張無措的,最重要的是,他發現這些罪證也許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,這也解釋了為何劉掌事說石良後來精神恍惚。
石良最後死在了礦上,說明他沒有把這些罪證帶出山。
而作為一個人,但凡是一個有良知的人,他的心中縱然害怕,面對這樣的內幕,他絕不可能想著銷毀罪證,他一定是希望有朝一日這些罪證能被人發現,所有的罪孽能昭於青天之下,即便揭發的那個人不是他,所以他的做法,應該是把那些罪證轉移去了一個絕對安全的,暫時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。
這礦上,哪裡有絕對安全的地方?
謝容與沉聲道:“拿地圖來。”
他眼下的所有時間都是小野和嶽魚七為他爭取的,每拖一刻,他們都會更危險一分,他一定要盡快找到罪證藏在了哪裡。
謝容與的目光幾乎迅速且一絲不苟地掠過地圖。
礦山不行,每一回炸山,礦山都會面臨崩塌的風險,衙舍不行,衙舍裡有監軍,倘若監軍發現罪證,承受不了,銷毀了怎麽辦,除此之外就是營地,營地一片荒蕪,哪裡有藏東西的地方,還有……
謝容與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入山口的山間。
他記得山上叢林遍生,礦上的許多糧食、尤其是炸山用的油罐與硝石,就存在了山上的岩洞中。
而儲存油罐硝石的地方,最怕見光,洞深處不會點燈,因為有爆炸的風險,礦上的監軍等閑不會擅入。
謝容與一念及此,心道不好,今日封原為了支走都監,讓身邊參將以納涼為由,帶著曲茂和章庭到礦外山上去了!
第172章
脂溪礦,內山林間。
子時三刻,幾名官兵從岩洞出來,對參將稟道:“大人,洞內已經收拾妥當,可以請小章大人和曲校尉住進去了。”
參將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一聲,“讓人去傳話吧。”
曲茂在山中尋了一整日都沒尋到合意的地方,到了夜裡,只能先回白日裡路過的岩洞將就一番,這岩洞是存放油罐的,條件雖簡陋,已是這山間幾個儲物洞中最好的了。曲茂嫌累,讓人背著自己在後頭慢慢兒走,眼下岩洞中床架好了,艾草也熏過了,他人還沒到呢。
官兵應諾離開,參將目光重新往遠處移去,今夜礦山那邊一直不平靜,眼下三更都過了,山上還有火光,參將直覺這火光是因岑雪明遺留的證物而起,只是他今天一天都跟著曲茂在礦外山上,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