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說知子莫若父,要她說,晉國公這個父親就是個糊塗板子,壓根看不懂兒子們的心思。三郎是從她肚皮裡出來的,她清清楚楚看到這一年來三郎對雲黛的態度變化,那份熱忱勁兒早已超出了兄長對妹妹的關愛。
喬氏歎了口,彎腰脫下繡鞋,轉身往榻上去,“算了,不說這些了,現在我隻盼著阿縉趕快回來。”
其余幾個孩子還小,再拖個一兩年也無傷大雅,當務之急的是先解決長子的婚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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積雪融化後,謝仲宣和謝叔南便一道去郡學報道。
本朝科舉常設科目眾多,譬如明經、進士、明法、明字、明算、一史、三史、道舉等等,其中又以明經、進士二科為主。按照往年的取士人數來看,明經科取士是最多的,但因進士科的難度比明經科要高上許多,是以進士科中選的士子乃是最尊貴榮耀的。[1]
謝仲宣要考的便是進士科,他幼時便立志要考功名,三年前的院試他中了案首,今年下旬已報了鄉試,還有半年時間便要赴試,他也越發勤謹,蓄勢待發。
相對於學進士科的謝仲宣,謝叔南則是一門心思撲在明法科。他是去年考的院試,腦子聰明再加上臨時抱佛腳,倒真叫他考過了。
對此晉國公欣喜不已,覺得他謝家兒郎就是天資聰穎,好地出不了孬種。喬氏自然也是高興的,只是私下裡還是會有些感慨,覺得自家這混小子隨便看看書都能考上,叫那些頭懸梁錐刺股的苦讀生情何以堪?老天爺何其不公。
於是今年秋闈,謝仲宣謝叔南兩兄弟一起下場。
哥哥們在郡學勤奮苦讀,雲黛則在家跟著喬氏學習管家、理財和女紅。
雖然她一直很懷念在喬家家塾讀書的時光,但她已經十四歲了,年初又來了癸水,一切都宣告著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已經過去了,她該待字閨中了。
女子婚嫁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她不知道晉國公和喬氏會將她許給怎樣的人家,但她相信他們會給她挑個歸宿。
眨眼三月過去,綠蔭濃鬱,蟬鳴匝地,一派盛夏蔥蘢景色。
夏天來了,闊別隴西五年之久的世子爺也回來了。
第22章 入v五更……
這一日天還未亮, 晉國公府便忙碌起來。
府中奴仆們也都分外勤快,且不說世子爺五年沒回府來,單說他年紀輕輕就在外頭掙出那樣大的前程, 如今已是朝廷三品大員,放眼整個肅州城除了他老子晉國公,就屬他品階最高, 這般人物怎不叫人翹足企首,想要親眼一睹北庭戰神的秀逸風姿呢?
雲黛從知曉謝伯縉回來的日子就開始盼著了, 是以這日也起了個大早。
用楊柳枝蘸了牙粉仔細清理, 又飲香茶漱口, 拿兌了玫瑰露的溫水洗臉, 一張嬌嫩小臉洗得白裡透紅, 細膩如玉。
琥珀替雲黛簡單挽起頭髮,笑道, “姑娘先去暖閣用罷早膳,奴婢再替姑娘梳妝, 省得口脂吃花了。”
因著起得早,雲黛還有幾分困倦, 慵懶地應了一聲, 便走到暖閣榻邊坐下。
夏日天氣悶熱,她也沒什麽胃口, 隻簡單用了半碗枸杞燕窩粥,外加兩個皮薄餡厚的水晶小包子, 便擱下手中筷子,“我吃好了。”
琥珀見狀,不由勸道,“姑娘再多吃些吧, 老夫人前兩日才說您又消瘦了,要奴婢們督促您多多用膳。”
“琥珀姐姐。”雲黛做出一副苦相,軟綿綿撒著嬌,“真吃不下了。苦夏瘦了也正常,等天氣冷起來,我會胖一些的。”
琥珀歎口氣,她拿撒嬌的姑娘是一點辦法都沒有,那雙小鹿般水靈的眸子巴巴望人的模樣,簡直叫人毫無抗拒之力。
“琥珀姐姐,你快幫我梳妝吧,今日大哥哥回來,我想梳個如意雙鬟髻,正好戴上去年生辰他送給我的那支玉兔抱月鑲碧璽石的金簪。”
雲黛起身往裡間走,榻邊伺候的小丫鬟麻利的上前收拾著碗碟。
“欸,這就來。”琥珀應道,打發翠柳去將那支簪子找出來,自個兒跟著雲黛去了梳妝台前。
妝台後的兩扇雕花窗牖敞著,那株粉白俏麗的西府海棠在夏日清晨的霧氣中愈發楚楚有致,雖無花香,卻似胭脂點點,曉天明霞,很是賞心悅目。
琥珀手持牙篦,動作輕柔得替雲黛梳發,“想當年姑娘剛入府,奴婢便拿抿頭水給您梳發。這幾年姑娘一頭秀發生得又長又密,色澤油亮,養得極好。就是這發色總養不黑,也不知怎麽的,透著些栗黃……”
時下風尚以女子身姿纖細,肌膚白嫩,有一頭烏黑豐茂長發者為美。
雲黛聽著琥珀的話,頓時想到前兩年琥珀為了給她養發,每天一碗何首烏芝麻糊喂她吃,吃得她一聞到芝麻糊的味道就發膩……
生怕琥珀又拾起折騰她頭髮的執念,雲黛忙道,“大抵是天生的吧,就像有的人瞳色深,有的人瞳色會淺。琥珀姐姐你也不必太在意,反正只在陽光下現出些許栗色,在屋裡不仔細瞧也瞧不出。而且等以後挽婦人髻時,還能戴假髻遮一遮,不是嗎?”
琥珀想想也是,手上動作不停,也不知是在安慰誰般說道,“其實發色淺點也不是全然不好,淺些顯得皮膚白。”
“可不是嘛,咱們姑娘每回在廊上看書,那日頭往身上一照,整個人白得都發光,咱們清夏軒的院子好似都被照亮了。若是在夜裡,都不用點燈了,能省不少蠟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