團聚總是令人高興的,喬氏一見著風塵仆仆的晉國公,千般情緒湧上心口,唇瓣顫動著,欲語淚先流。
還是晉國公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,不動聲色的捏了下,面上爽朗笑道,“莫不是邊關風沙將我曬得太黑,夫人認不出我了?”
喬氏這才破涕為笑,拿帕子抹了抹眼睛,嗔道,“淨胡說。”
夫妻倆閑話兩句,晉國公轉而看向一側著鵝黃色襦裙的雲黛,目光很是慈愛,“幾月不見,雲黛好似結實了些。”
雲黛對晉國公既感激又敬重,如今見他平安歸來,心中歡喜無比,白淨面龐上的笑容也少了疏離膽怯,多了幾分發自肺腑的真誠,“回國公爺,都是祖母與夫人照顧得好。”
晉國公聽到她話中的親昵隨性,很是欣慰,“結實些好,先前太瘦了。人生在世,有一副康健的身子最重要,旁的都是虛的。”
喬氏忍俊不禁,嗔了晉國公一眼,“哪有說姑娘家結實的,你當養兒郎呢?”說到這,她頓了一頓,目光往晉國公身後望了望,卻隻瞧見謝仲宣和謝叔南倆人杵著。
“阿縉呢?”喬氏皺起眉頭。
“咳,這個……”晉國公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,握緊妻子的手,低聲道,“先進門再說。”
喬氏一頭霧水跟著晉國公一道進了府。
雲黛跟在後頭也滿心疑惑,怎麽不見大哥哥?難道大哥哥受了傷,不能行走?還是出了其他什麽事?
她這邊越想越擔心,去問謝仲宣他們,他們也隻搖著頭,“父親說回府再說。”
晉國公先去正院裡換了一身行頭,洗去一身風塵,再攜妻兒一同去慈和堂給謝老夫人請安。
謝老夫人左一眼右一眼地將晉國公打量了一遍,確定胳膊腿兒都在,身上沒什麽大傷,一張嚴肅的面孔才雨過天晴,變得輕松起來,“好,回來就好。”
眼見著母子倆噓寒問暖聊個沒完,喬氏心頭焦急:老夫人關心兒子情理之中,可那麽大一個孫子沒回來,怎麽也不問一句?
想了想,喬氏給對面坐著的謝叔南使了個眼色。
謝叔南最是明白母親,挑了下眉頭,隨即端著一副賣乖的笑臉,打斷了謝老夫人和晉國公的話,“父親,你還沒說大哥去哪兒呢?”
晉國公剛想斥責三郎不像話,打斷長輩談話,偏疼幼孫的謝老夫人趕緊接了口,“阿縉此次立了奇功,朝廷拜他為騎都尉,你們父親順水推舟,上言將他留在北庭都護府戍邊,這事你們不知道?”
言畢,花廳內頓時靜了下來。
喬氏手中的帕子險些落下,雖強行穩住心態,那雙溫柔如雲的美眸依然微微睜大,難以置信的看向晉國公。
謝二謝三和雲黛也都懵了,三張呆呆的臉齊刷刷看向晉國公。
感受到一屋子的注視,晉國公手握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下,面不改色道,“北庭都護府的折衝都尉玩忽職守,禦敵不力,已被發落下獄。正好空出一位置,我與阿縉商議後,決定讓他留在北地歷練。”
喬氏眉頭皺得更深,一雙眼睛似乎要將晉國公看出兩個洞來,語氣克制著,雖輕但也能聽出些許不悅,“你在家書中怎沒提起此事?”
晉國公道,“這不是……與你說了,怕你不肯應麽。”
一句“好一個先斬後奏”卡在喬氏的嗓子眼呼之欲出,但礙於婆母和孩子們都在場,也不好發作,隻好將緊抿著唇瓣,隻給了晉國公一個“等晚些再與你算帳”的目光。
晉國公悻悻的端起茶杯淺啜一口,心想,看來今晚得一番好哄了。
謝仲宣見父母親之間的眉眼官司,連忙出來打圓場,雲淡風輕地笑道,“大哥年紀輕輕,就封了騎都尉,這可是莫大的榮光,日後前途肯定不可限量,母親,你應當高興才是。”
喬氏聞言,面色稍霽,兒子有出息,她這做母親的面上也有光。
偏生謝叔南又插了一句,“父親,那大哥就留在庭州了?他要在那邊待多久,何時回來呀?”
喬氏的心揪了起來,也轉臉看向晉國公,等著他回答。
晉國公斜了沒眼力見的三兒子一眼,手指輕撫著杯壁,斟酌著道,“每年都有探親假的,明年這個時候,阿縉就能回來了。”
喬氏面露憂色,“還要明年?阿縉這回隨你出征,只收拾了一個包袱,其他什麽都沒帶……聽說庭州那裡,一山有四季,十裡不同天,現下他要在那等艱苦之地住下,平日要用的衣服鞋襪、杯盞器具、書冊紙硯,這些東西咱得想辦法給他送去……”
晉國公道,“夫人別擔心,庭州雖偏遠,物資匱乏,但該有的物資還是能買到的。”
喬氏反駁道,“外頭買的那些,哪有咱們府中的好。”
還沒等晉國公開口,謝老夫人撥著南紅珠串,慢悠悠道,“阿縉是去庭州歷練,不是去那當公府世子的。阿柔,你愛子之心我明白,但孩子大了,總是要奔前程的。”
喬氏默了默,緩緩垂下頭,輕歎了一聲,“是,我是關心則亂了。”
倆口子的事,謝老夫人也不好多說,隻往座位上懶懶一靠,看向晉國公,“你一路奔波辛苦了,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晉國公及屋內眾人起身,行禮告退。
出了慈和堂的門,晉國公和喬氏先回了歸德院。
望著父母親的背影,謝仲宣搖了搖灑金青竹折扇,“母親不高興了,父親怕是要不好過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