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起喜歡,少女難免羞澀,支支吾吾好一陣子,才道,“相貌不用太英俊,端正便可……主要是性情好,知道上進……若是能體貼自是更好……”
謝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她,“你生得這般好相貌,品行又好,聰慧溫雅,對兒郎的要求怎忒低!”
雲黛語塞,“……低麽?”
謝老夫人見狀,無奈又惋惜的歎了口氣,抬手拍著她的背,忽的又問,“那你可曾想過嫁去隴西之外?”
雲黛心裡咯噔一下,不覺想起昨日玉珠那句戲言。
她先是搖了搖頭,須臾,垂下眼睫道,“能留在隴西自是最好。若、若是夫人相中了隴西之外的人家,我都聽夫人的。”
“你啊,就是太懂事了。”
謝老夫人褪下腕間的南紅珠串撥動起來,慢慢道,“要我說,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,都該往外走走,瞧瞧外頭廣闊的天地,而不是囿於內宅之中。想我當年在閨中,最愛聽女商許氏的故事,也想像她那般走南闖北,當然我是沒有經商天賦的,我原想行醫濟世,那時我的姊妹們都笑我異想天開……再後來,到了擇婿的年紀,我上頭幾位姐姐都嫁了,輪也輪到我了……”
這還是雲黛頭一回聽謝老夫人說起婚嫁往事,兩隻耳朵不由豎了起來,認真聆聽。
“一家有女百家求,何況我乃是清河崔氏,洛陽長安一堆好兒郎們由著我選,可我都瞧不上。”說起家族時,謝老夫人語氣中是掩不住的驕傲,嘴角微翹,繼續道,“我第一回 見到你祖父時,他曬得黢黢黑,又高又壯,跟個大黑柱子似的,我壓根瞧不上。後來得知他是隴西國公府的,是女商許氏之後,我才多看了他兩眼。”
哪知就因著多瞧了這麽兩眼,反倒被老國公給惦記上了。
他覺著崔氏女溫婉賢淑,生得花容月貌,還朝他暗送秋波,定然是心悅於他。
少年郎的喜歡總是轟轟烈烈,那時他只在洛陽停留月余,臨要走之前,火急火燎上門求親,還許下一番山盟海誓。
“我那時也是昏了頭,千裡迢迢嫁來了隴西。每回爭吵,我要收拾包袱回洛陽,他就拿話哄我,說等兒女成家,便陪我遊歷山河。哼,信了他的鬼話,他人說沒了就沒了,倒也真忍心閉眼,留我一人給他看家護院養孩子。”
說著說著,謝老夫人眼窩變得水窪窪的,深吸了一口氣,她有幾分傷感的勸誡著雲黛,“女子出嫁之後有許多身不由己,好好珍惜做姑娘的這段時光吧。我尋思著等二郎和三郎秋闈成績出來,若是真的中了,便要收拾行囊去長安參加春闈,你不如隨他們一同去,到外頭走一走,看一看,眼界打開了,心胸也能開闊些。我說句不中聽的,你們喬家舅母就是養在深閨裡,成日讀些女誡、女兒經之類的,又被她爹娘溫室花兒般嬌養著,遇到事自個兒咽下,無處排解……”
當初兒子要娶文慶伯府的喬氏,她心裡其實不大樂意的,可兒子喜歡,她也不想做什麽拆散有情人的惡婆婆,就按兒子心意娶進來。
有一說一,喬氏這個兒媳婦還是很不錯的,規矩懂禮無處挑剔,就是性情太柔,得虧是嫁到他們晉國公府,若是嫁去那些有妾門戶,估計跟她嫂子孫氏一樣蹉跎出心病來。
雲黛聽到老夫人這話,心頭猛地跳了好幾下。她按捺住心底的雀躍與期待,小心確認著,“祖母,我真的可以跟哥哥們去長安嗎?”
謝老夫人就喜歡雲黛眉眼間這股鮮活靈動的勁兒,慈愛笑道,“能不能去,全看你二哥三哥爭不爭氣了。”
雲黛彎起眼眸,“肯定可以的。”
三哥哥難說中不中,但二哥哥一定行的!
“若真一個不中,再過兩月你跟我去姚州玩。你小姑母可一直想見你,上回來信還叫我帶你一塊兒。”
“好啊,祖母待我最好了。”雲黛笑得開懷,腦袋蹭了蹭老夫人的胳膊。
謝伯縉由丫鬟引到後院,一眼就瞧見長廊之下雲黛依偎在謝老夫人身旁笑語盈盈的撒嬌模樣。
澄澈明淨的陽光落在她身上,她像隻雪白乖巧的貓兒,眉眼間是從前未曾見過的嬌憨與柔美。
原來在祖母跟前的她是這副樣子,絲毫不見怯弱與拘束。
這次回來,她倒是讓他有了不少新的認識。
“老太太,雲姑娘,世子爺來了。”丫鬟稟報道。
一聽到這稟報,雲黛臉上的笑容微頓,等扭頭看到紫藤樹後的頎長身影時,她連忙斂衽起身,規矩行禮,“大哥哥萬福。”
謝伯縉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,面上不顯,與謝老夫人問了安。
謝老夫人示意他免禮,頷首笑道,“今日我這慈和堂倒是熱鬧了,你們待會兒就留在我這用午飯,我讓廚房多做兩個菜。”
“是。”謝伯縉應下,有丫鬟搬來杌子,他掀袍坐下,修長的手執起一枚海棠凍石蕉葉杯,“方才祖母與雲黛聊什麽聊得那般高興?”
“正與她說著,若是你二弟三弟此次秋闈考中了,到時候讓她跟著他們一道去長安玩。”
謝伯縉聞言,送到嘴邊的茶杯又放了下來,眉梢微挑,斜看了乖巧坐著的雲黛一眼,“去長安?”
“是啊,反正路上有二郎三郎照應著,也出去見識見識。”謝老夫人笑道,“正巧你大姑母年底嫁女,還能去端王府湊個熱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