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黛是真真切切從玉珠的咬牙切齒中聽出殺意,可見是恨極了花姨娘母女。
想到舅母病重的模樣,再想到周家那堆汙糟事,雲黛也不由歎氣。
她覺著舅母氣病,一部分是被明珠氣的,一部分是因著擔憂玉珠——像是喬家這樣士人家庭,一榮俱榮一損俱損,明珠一旦被休棄,喬家其他女兒難免也受到牽連。
喬家長女倒是早早嫁了,生兒育女在婆家位置穩固。可喬玉珠至今未嫁,先前婚期延後三年,本就讓孫氏心裡有些不舒坦,現下又出了這檔子事,若是傳到了洛陽白家,這怎叫孫氏不愁悶?
玉珠發泄了一通,怒火消了,悲傷就湧了上來。
她挽著雲黛的手,將臉靠在她的肩膀上,低低啜泣著,“雲黛,你說我母親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,我該怎麽辦?我好怕……嗚嗚……我不能沒有母親……”
雲黛能感到肩膀上的濕熱,鼻子一酸,心頭也惆悵萬千。
失去親人的痛苦,她是明白的,錐心刺骨,迷茫,無助,夜晚每每想起,都忍不住哭濕枕頭。
“玉珠姐姐,你別擔心,舅母吉人自有天相,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雲黛抬手抱住了她,“會沒事的。”
這溫柔安慰,讓玉珠徹底繃不住,靠在她的懷中哇得哭了一通。
雲黛垂下眼睫,輕輕拍著玉珠的背,眸光有幾分黯淡。
起碼玉珠姐姐還擁有過母親,她卻是一出生,連母親的面都沒見過。能擁有母親,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,她真羨慕。
哭過一通,玉珠情緒也穩定下來。
和雲黛一同回正房時,她忍不住歎氣,“我不想嫁人了,而且還嫁到那麽遠。萬一我母親有個什麽事,我都不能陪在她身邊。”
雲黛安撫道,“還有文紹哥哥和表嫂子在家呢。”
玉珠抿了抿唇,還是搖頭,“那我也不想嫁了,我一個人嫁去洛陽,孤苦伶仃的,萬一我遇到什麽麻煩了,比如我被婆家欺負了,他們要給我立規矩,那白思齊也要納妾,那妾侍還氣我,那我怎麽辦?那麽遠,都沒人給我撐腰。”
雲黛知道她這是被明珠的婚後狀況給嚇的。
說實話,她這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玉珠了,因為她也被那些事嚇得不輕。
忽的,玉珠停步對她說,“雲黛,要不你與我一起嫁去洛陽吧?那白三郎還有個弟弟,你嫁給他,咱們倆還能做妯娌,互相有個照應。”
雲黛驚愕,又羞又惱,低下頭盯著繡花鞋上的珍珠,“玉珠姐姐莫說笑了,婚姻大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國公爺和夫人他們會有安排的。”
玉珠幽幽歎口氣,過會兒又真心實意的建議道,“那他們最好給你挑個肅州的,最遠也別出隴西,不然就你這軟弱性子,受了委屈只能自個兒躲屋裡掉眼淚了。”
雲黛抿唇不語,心頭卻變得沉甸甸了。
第29章 他這是在試探她?
直至宵禁前, 喬氏才帶雲黛回了國公府。
安慰人也是件很費氣力的事,雲黛回到清夏軒時,隻覺得身心俱疲, 一坐上長榻,就歪歪倒下再不願起來。
奶娘見她這般模樣,又是心疼又是驚奇, 一壁催著翠柳紅苕趕緊端晚飯來,一壁奉上溫熱的紅棗枸杞茶關懷道, “姑娘不是去伯府了麽, 怎的累成這樣?”
雲黛懶懶的撐起半邊身子, 打發琥珀先回屋歇息, 等屋裡沒旁人了, 才將伯府的見聞與奶娘說了一遍。
奶娘聽得直皺眉,待雲黛說起孫氏日脯潮熱、夜有盜汗, 疑似是肝葉生瘡之症時,更是連連驚歎, “喬夫人那樣和善的人,怎就害了這個病?聽說這個病可難治了。”
“舅母是多年積勞成疾, 肝氣鬱結, 我猜此次之事只是病發的誘因。”
雲黛側過臉,望著窗外晦暗朦朧的花影, 輕歎道,“大家庭的正妻真是難當, 不但要管理宅中大大小小的庶務,還得管著後院那幫子姨娘通房、庶子庶女。伯爺又是個多情風流種子,這些年可是苦了舅母。”
“給人做正妻的,都要忍常人之不能忍。莫說像喬夫人那樣的官太太, 便是尋常男人兜裡有個三瓜兩棗,不也想著納個小妾,或是去勾欄尋個紅粉知己?喬夫人她啊就是太重感情了,但凡她手段狠辣些,心思放寬些,也不至於將自個兒憋成這樣。”
奶娘這般說著,打眼見著自家姑娘眉眼間的淡淡迷惘,連忙止了話茬。
可不能再說下去,要是嚇著姑娘,讓姑娘對成婚這事有所恐懼,那真是罪過了。
她想了想,溫聲勸誡,“姑娘也別太悲觀,也不是所有成了親的都像喬夫人那樣。遠的不說,單說咱們國公爺,他待夫人是一心一意的好,成婚這些年還不是甜如蜜,情似海。”
雲黛眼中有一瞬間明亮,卻又很快暗了下去。
“可世間像國公爺那般的男兒少之又少,多是喬伯爺、周二郎之輩。”
雲黛白嫩小手托著軟乎乎的腮幫子,青澀未褪的面容上浮起自嘲,“我這身份……能托國公府的名頭嫁個殷實官身,已是不錯的歸屬。倘若未來夫君要納妾,我又有何資格不許呢?又不是長安城裡的公主郡主,可以對駙馬郡馬有所約束……”
奶娘噎住,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,隻乾巴巴道,“姑娘還年輕,這些事先別想了。”
沒多久,丫鬟們端上晚膳。